青春歲月中的一筆印記    mandy

 

炙熱的高溫太陽宛若害怕后羿的神射技藝,驚恐地投擲出一枝枝金黃刺眼的火流箭,日星想藉此方式快速降低身上的熱能,以逃脫被射擊的夢靨。滾燙如熔岩的光箭精準打在年輕學子的身上,漸漸逼出體內汗水,潤濕了潔淨的衣裳。

六月間的朝會,總是讓人煩躁與痛苦,司令台上叨叨絮絮的師長,更加深了那份對炎熱的厭惡與憎恨。身材壯碩魁武的他,體貼細心的向左斜傾,讓失去溫度的影子,落在後方心儀許久的女孩身上。小女孩雙頰泛著淡淡的粉紅顏色,不知是嬌羞還是煩熱,甚是可愛。站在身旁的我,抬出幹部的威儀微聲:「站好」;嘴角的奸笑與嘲弄被發現,他朝我一睨,狠狠的用眼神警告:「妳完蛋了!」。果然,回教室的路程中,頭髮是被拉著的!!!

悶熱的空氣彷彿凝固在教室中,嗡嗡作響的電扇,360度旋轉的扇葉,怎麼也驅趕不走屬於夏日的暑氣。每個人手中揮動著書本,汗珠不斷從額頭髮際間沁出,嘴裡則念念有詞的背誦即將默寫的詩句。老兄他耐不住制服的束縛,馬上脫了下來,大腳一跨站在桌上,扭動著屁股、高舉著手揮舞起淡藍色的衣裳,口哨聲此起彼落,引起全班哄堂大笑。直到走廊上傳來喀、喀、喀的鞋根聲響,大夥如同白兔遇見飛鷹,倐而衝進各自的巢穴,立刻恢復了課堂應有的寧靜,只剩夏蟬不斷的鳴叫,彷彿一切的胡鬧與搞笑都不曾上演。

坐位的巧合安排是緣分的開始,他愛用雙手支在我的課桌上聽課,我奮力往前踢著椅腳當作警告;明明是向後傳閱的卷宗,卻老像空頭的炸彈落入桌面,我則使勁兒以鉛筆盒“問候”他的肩膀;這家伙每每一轉身,拿了文具就用,還大言不慚的道:「這個牌子很難寫。下次不要買,傻瓜。」。兩人也常為了一句無關痛癢的話語,而展開唇槍舌戰,總有人氣到吹鬍子瞪眼才結束。「孽緣」是不易被切斷,無論座位再怎麼變換,前後左右相鄰都是跑不掉,只不過隨著年齡的增長,我不見半點成長,他則像是灌氣一樣,迅速的抽長拉高,我變成了他的前座,於是「矮冬瓜」與「大猩猩」成為相互嘲笑的稱謂。拌嘴與吵鬧仍不斷上映,這是我們友誼交流的方式。兩人像是辣椒與大蒜-都嗆人呀!

對於課業,他是漫不經心的,有一搭沒一搭被動的學習,不算特優也稱不上墊底。然而,ABC是他的死穴,英文課時,每每目光朝向窗外,不是看著天上的白雲飛鳥就是盯著喧嘩熱鬧的陽光操場。他的靈魂像似隨著放了長線的紙鳶,在高空飄盪浮遊,只留下肉體軀殼面對口沫橫飛的老師與充滿密麻字跡的黑板。若不是大夥提醒(踢踢椅腳、拍拍肩膀、戳戳大腿……),一堂課下來,少不了粉筆子彈、板擦手榴彈的猛烈攻擊。下課鐘聲才響,「大猩猩」單手抄起籃球直往球場衝,掉落的書本與原子筆仍然阻止不了熱血沸騰的籃球靈魂,只丟下:「幫我撿」即失去了身影

在同儕的互動中,他好似被貶謫於人間進行修行課程的小惡魔,失去魔杖與黑色的翅膀,禁錮了大部份的法力,潛在的邪惡因子不時經過調皮與惡作劇的行為偷偷的展現出來;女孩子椅腳底下放甩炮、抽屜裡放假蛇、白老鼠或死蟑螂、講桌上擺著幾隻毛毛蟲……,令人氣憤卻又覺得好笑。面對師長的事後責難從不加以解釋,卻故意用奇醜無比的文字書寫悔過書以表達自身的不滿,一邊下筆一邊詢問:「要寫蝦米?」,還不時用流利的台語飆出一連串的國罵。

如此豪邁不羈的男孩,面對情竇初開的感情,卻是膽怯與羞澀。我貢獻一組粉嫩帶有香氣的信紙與信封,其他死黨借來情書大全與蒐羅集中的浪漫情詞,看他小心翼翼的抄寫,那種認真、發窘的模樣,時至今日,仍然是大夥糗他、酸他的最佳題材。至於那位被告白的女主角,在畢業之後,經過多年努力追求,也成了他的終身伴侶—他呀!真是上輩子燒好香,「有拜,有保佑」。

烏龍茶香氣隨著薄霧般的蒸汽緩緩騰升,高粱的酒氣也隨之飄動,滿桌的甜點、水果與下酒小菜,滿足了每個人不同喜愛。那年,身為東道主的他,唯恐警察沒業績,桌旁放著一箱81年的金門高粱,準備殺個片甲不留。女士們以茶代酒,大夥照例先舉杯同飲,敬「友誼」。

 

                      瑞香

 

一大早辦完事,佇立台北街頭,躊躇著要不要進咖啡屋?一直以來我不習慣一個人用餐,我有嚴重的害怕孤寂焦慮症。

 

經過幾分思考,還是踏進門了。10點鐘點早餐還可以,那就早午兩餐一併用了,還能省下一個便當錢。

 

拿了餐點,找了個單人座的位置坐下來。眼尾肆意橫瞄四鄰,右方空著,左邊桌一男一女相對而坐,點了兩杯飲料,一本紫微斗數的書攤在兩人中間。應是在研究命理,不是在排兩人的命盤,因為兩人的表情似乎對命理內容沒有興趣,侃侃而談與命理無關的事物。

男生六十多歲,女生年歲應是不小,歲月在她臉上卻不敢多作停留。她善意的嫣然對我巧笑點頭,俊眼修眉,難得看到俏麗古典的丹鳳眼;丹鳳眼容易浮腫單調,她卻有叫人勾魂攝魄的能耐。忍不住多瞅一眼,「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覺未多」晏几道《采桑子》。清水似的鳳眼,只不經意瞟你一眼,卻有說不出的明澈。我突然有想過去加入他們話題的衝動。又好奇的猜測:他們是夫妻嗎?一面吃著早餐一面繼續端詳眼前這位秀麗女士:小巧直挺略帶懸膽的鼻樑,鼻翼豐厚有肉,面相書上這應該是帶財庫的富貴鼻吧?素面未點朱唇,唇色自然透出紅潤,嘴唇不大也不厚,卻輪廓分明,線條凸顯,很有個性。性感微噘的雙唇,從來明白的表達過甚麼,還是默默承載過不平?不會喋喋不休對你嘮叨,應是輕聲細語訴說過往?美的事物人人樂意親近,對著眼前這位無意間邂逅―「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詩鄭風》,安適恬靜、風韻儀態萬千這麼一位美人,禁不住多看幾眼。

俄見男生挪過身子,與女生併坐一起,兩人自然牽手,十指緊扣;四目相交,深情凝望。女生含笑盈盈,似喜似羞,冶態橫生。我很肯定的告訴我自己:他們不是夫妻!因為直覺告訴我,正常夫妻,就算再恩愛,感情再濃密,老婆與老公對談不可能還能保有類似少女的嬌羞媚態,款款婀娜,連我都酥麻。我感覺雀躍,有那種忽然解開謎團的興奮。

站起身子,挑開裙襬上的麵包屑,也順手抖掉干卿底事一身的輕塵;踏出店門口,騎樓下修剪整齊的七里香兀自滴著清晨下過的雨珠,一人用餐不全然是孤獨的。

 

她的雨     若妏

生命並不一定得按規循線。

雨無情,猶浪漫。可以撐傘、避簷、缚衣,擇淋也爽。開花無需結果,瓣落一地,嘲諷俗人徑放年華,也行;停停走走,左顧右盼,捻捻花草,惹惹是非,雨是夥伴。她懂不懂當下?

(第一篇) 許仙、白娘,雨的故事。

         最愛西湖二月天,斜風細雨渡遊船。

         十世修來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外面仍下著雨,她鼻頭油貼在玻璃面上,兩眼直瞪窗外,酸雨斜刻劃虛線,彷彿刮過她垂肉的臉。窗外其實只有移動中的朵朵傘,還有數不完的灘灘水。猜不透雨,雨天該捲縮,該鬱卒,還是學學奔放。管它! 兩淚順著腮幫子划進嘴角,濕鹹溫熱。雨不大卻足夠讓她莫名哭泣,痛快地而且大聲。真要個因由,說她不滿總統也可以,誰在乎千百種的理由啊!

說也奇怪,雨停反而厭極無趣,擠不出雨絲帶來的陀寂感。她埋怨天氣煽變,那淚眼奔驣的情緒尚未享盡,舊軀殼如何容下新靈魂。數數歲月裡的晴天比雨濛濛的日子多些。沒道理! 她家那口子說:「這世界講求的是公平,不管男女老少或夫妻手足。」有陰亦有陽,有凹必有凸。

出外齊拼爭錢,而家事須共攤,養育享樂一起過,夫妻之道也。唯有男夫愛掛面,做妻的,就讓讓吧! 這是她先生婚姻思維。她心想,水淹金山寺,批鬥法海,何等人也,那許仙躲到哪去了。論辛勞,講聰慧,女性略勝一籌。雨 ! 懶得計公平。

遊湖借傘,也得靠雨給個力吧!

 

(第二篇) 悶餿的雨,不管喜不喜歡,總會遇見。

有一種雨下之前,猶如女性月事要來前。平浪底下暗藏瘋狗,麻花心思勒得叫人窒息,常飄忽到自己嚇著。奉勸男將最好神隱閃邊,招惹一頭誤闖森林陌處的母獅,絕無益處。

餿掉的雨來前通常有跡可循,黑壓一片,死掉的空氣夾雜由地底而升的腐臭味。風給太陽送終去。有一種動物倒醒活過來,飛舞著一雙透霧的翅膀,愛光愛水也愛死亡。她抬頭望向繞著燈源的飛蟻,猛然抓起拖鞋往燈處砸,呵呵~ 果真轟了幾隻下來。

她先生嚷嚷:「粗俗! 可別把燈具一起打下。」

最好那時他正在燈下呢! 肚疼,可沒人疼,叨叨碎碎,她瞪眼冥想。花非花,霧非霧,海底針,女人心,他哪懂

更年期的婦人,海浪滔滔,一波上一波下,前刻攬鏡而照,阿那多姿,還嘆孤花無人賞憐。下一刻,怎照出妖姿妖影,這身一側,不得了,虎背熊腰,下層人等。想當年! 穿什麼都行都好,露肩骨展雙峰,纖細腰挺翹臀。那堪歲月蝕齡,皮囊垂垂老矣,像打摺的裙襬,也像沙皮老狗。她再度拿起另一隻拖鞋往鏡子扔,接著聽到一句「吃錯藥啊!」。窗外,嘩啦嘩啦,大雨下。閃電雷聲淹沒了她的怒言嘆語。

奈何呀奈何,誰釘封了雷峰塔。

 

(第三篇) 雨中送鞋,該跟誰計較去,唯一的路,甘願。

「帶把傘啊!」她對著孩子往門邊喊。「碰!」門扣上,傘原處靠杵雨從來擋不住孩子的成長。他們滾動著時間的大巨輪,不間歇不留情地往前駛,輾過為娘臉上的青春,留下歲月的波痕倒掛額眉,法令紋尤其八卦。曼妙的身材因懷胎而臃腫成肉餅,雙掌粗糙如粹石小路。

「該死的歐巴桑!」這是她年少常掛幼稚的詞。才過幾個18歲,她被迫跟上,「該死的歲月!收音機告訴她,鋼琴少個鍵,改放音樂,少個鈕扣就別扣,頭髮白了有染劑,那眼睛花,耳朵就一起嗚上吧。千江同月,虛實何謂。

晨早,日頭穿過婆娑綠葉,直接射入窗欄。幾個60秒才過,灑雨了。午後,酒足飯飽,瞬間集大成能量於一生,傾棚大雨直直落,痛快。薄如燒餅的手機閃出兒子的狼狽樣,大雨洗他一身,這「該死」二字魂回,為母的她這嘴吐「活該」,氣悶著滴咕又滴咕。接著,斗大的字「幫我送鞋,全濕了,求求你」。這疊字壓的她心頭軟癱,猶勝仍敗,誰叫孩子偷了她的心,親情又如何論斤秤兩,跟他爸一般有著「該死的德行!」。「送鞋送鞋! 這就去」她回字也送愛。

夢皎劈開雷峰頂。

 

紅磚牆上的小精靈   碧蓮 (仿簡禎之尋找薄荷的小孩)

我何其有幸,上天在我孤獨的空間,送來一位調皮的小精靈,她令大人膽顫,卻使我雀躍。如今,即使她已脫隊,墮入凡間,但心中那位天使仍活靈活現,從未長大。

她是我的童年玩伴也是同窗,深潭般的眼眸,薄如紙又尖尖嘴,似有若無的雀斑點綴著直挺率性的鼻樑,隨時東翹西翹的西瓜皮,身材短小精悍。在教條框架裡的世界,我是她的前導;但是牆外的原始叢林,她是我的保鑣。

她每天牽著反差極大的腳踏車,站在巷子口等著與我同行。有時我蹣跚前來,駝著負重的小黃,像走在炎熱的沙地上,搖來晃去。待我整肅一番,她便蹌兩下,蹬上了車與我默契地一前一後,看著熊貓眼的我說:「沒睡飽齁!」我精神不濟地回她:「嗯!超不想騎車!」沉悶無力像是病毒般可怕,它即將侵襲她的堡壘,危機四伏,搶救的念頭催促她趕緊打擊魔鬼,於是「殺!」一聲,回頭喵我一眼,笑我一副遜樣,賊眼地擺出加速的備戰姿勢,見狀,我心跳漸漸加速,正要哀叫時,她又瞬時轉為慢速蛇行,嘴角微揚並得意著說「騎車才好,早晨空氣涼爽,傻瓜!」是啊!早晨空氣真正好啊!

她有時脾氣霸道,對待懦弱的同學過於強勢,要求她自認為夥伴的同學聽命於她,被我撞見或同學向我投訴,立場馬上對調,趕緊跟我解釋與懺悔,責任堆疊著使我漸漸習慣,課業表現已是南轅北轍,驕傲態度也形成必然,而我卻不自知,沒有人天生願意屈就,矮了他人一節,就像我永遠追在她的車後那樣無力,我只痛恨著我的體力,但是她直是厭惡現實的階級與能力。

放學或休閒時光,她儼然像領有專業證照的導遊,內容行程底定,總在我家門口壓抑的呼喚,期待又擔心著,好似少了同好就掃興樣。有時與我約好在巷口的學校大門,也就是我們共同的遊樂園門口,一套套精彩的探險皆在這座美麗園地展開,我們是一群快樂又令校園工友頭痛的搗蛋鬼,雖然我是被迫的。涼亭邊的扶桑花正開,她興奮地教我採摘,並吸食花蜜,回頭看了一地的花屍,我愧疚地懊惱,她仍一朵朵地塞進紙袋,拉著我躲過巡視校園的老師,「死仔子,花全摘光了,出來,別讓我抓到………」咒罵聲忽近忽遠地飄著久久不去,蹲在樹蔭下花叢中,我們不時探頭探腦地,躲躲藏藏,她竟只惦記手中的扶桑便當,還催著我我趁新鮮別浪費,忐忑不安,七上八下,心疼取代了僥倖,將它甩了出去,懊惱地對她說:「我們太過分了吧!」她回頭看看校園慘狀,緩緩點點頭認了。

上次校園花園襲擊事件,令相關單位嚴加戒備,時值假日大門仍深鎖,拒絕釋出善意。但是門擋得住無心人,辦法是給有心人,人的潛力是無限可能,磚牆邊種樹的畫面美得激發了想像空間,樹幹像手臂向有心投誠的人揮舞著,似呼喊著:「來啊!來啊!」於是她們在樹上結繩,而我仍不明所以,手上竟已被塞進麻繩,姊妹倆上拉下推,口中發出短促吶喊聲,我在半推半就的情況,雙手緊拉著繩子,雙腳輪番頂踏著磚牆,甚至忽而像吊著豬隻般四腳朝天的窘樣,使盡渾身的鳥仔力,終於站上了圍牆,眼前遼闊的校園,低垂一探,腳下與地面的距離,高如萬丈深淵,頭暈幾圈,腿軟七分,我如溺水般揮舞雙手,抓緊樹幹不放,真想抱到地老天荒,她竟不待我跟上逕自往前,自由自在,輕盈飛舞,走了一段才回頭看看我說:「來!快跟上啊!別怕,眼睛往前看,假裝你就走在馬路上就好。」見我仍不願離開汗水淋漓的大樹,飛也似地到我跟前,伸出右手打算拉著一支顫抖的螃蟹,走上伸展舞台,眼前看似好辦法,告訴自己「我我仍不願離開親切可愛」驚慌尚未回神閉上眼睛,眼不見為淨」於是左攙右扶,正當站穩了腳步,和風徐徐,沁涼心扉,霎時驅走了強勢的烏雲,彷彿懼高只是調皮的惡作劇,其實我也可以是身輕如燕的舞者呢!回到現實,第一眼盡是紅藍黃綠的校園美景,以及遠處光彩耀目的田園風光,美不勝收!再看看她閒適的另一手隨興摘採了枝頭嫩葉,我也興起了玩心,躍躍欲試,跨出了螃蟹的左腳後,看看腳下,明明只有腳掌寬,再挪移了右腳,漸漸步步難行,此時已忘了良辰美景,內心時時掙扎著,心跳超越了步伐,眼神已無法聚焦,催促聲響起「快點走啊!」她的妹妹晃晃我的肩膀,此時我的頭手腳已不在我的掌控範圍了,無法再繼續自我催眠,只好使出求生本能,低身蹲下進而跨坐,賴著不動,我放棄再挑戰不可能的任務,雙方持續拉鋸,最後,因為真正的危機來臨,工友巡視校園正往我方迎來,兩姊妹敗興地只好又一上一下協助我又爬又滾地逃離現場!

有一次,遊樂園釋仇開恩,大門敞開只差一位門房鞠躬哈腰一聲「歡迎光臨」,街頭巷弄的小蘿蔔頭蜂擁而至,尤其是我們這群身懷絕技的小頑童,在這麼善意的氣氛下,竟也玩起了童趣第一名的扮家家,草皮上堆放了雜亂乾黃的枯草,我們齊力打造房子的圍牆、隔間、廚房、客廳、房間…….等,剩餘的堆滿床鋪,澎澎軟軟地,我肆意地躺上,伸伸懶腰,這一刻天邊泛著金黃,好美啊!(而今這一映像永遠停格在我腦海深處!) 她揶揄地看我一眼,嘲笑我胃口太小,信手拈來就陶醉至此!於是轉身躍上牆頭,縱身跳出牆外,我驚奇地追到牆下,從裂縫中窺探另一頭的世界,夕陽灑滿了遍地,看似一大片菜園,只見她東翻西挖,不知究竟為何?一刻鐘,幾顆地瓜從另一頭飛過來,我閃了幾下,接著一雙褐黑的手攀上牆頭,不一會兒她就蹲在上頭,對我比了比勝利的手勢,一躍而下。「回家可以吃炸地瓜囉!

「來!快跟上來啊!」曾經有一位女孩站在紅磚牆上對著狗爬式蹲在磚頭上的我這樣喊著。時空將我們拉遠了,那位天真爛漫的女孩隨著時光列車前進,腳步漸漸沉重了,牆內牆外的風光已不足撼動她的心,漸漸地我們分道揚鑣,我真的希望能再回首,她仍天真得意地期待著和我一起飛躍在紅磚牆上!

 

「來!快跟上來啊!」曾經有一位女孩站在紅磚牆上對著狗爬式蹲在磚頭上的我這樣喊著。時空將我們拉遠了,那位天真爛漫的女孩隨著時光列車前進,腳步漸漸沉重了,牆內牆外的風光已不足撼動她的心,漸漸地我們分道揚鑣,我真的希望能再回首,她仍天真得意地期待著和我一起飛躍在紅磚牆上!

 

 

   麗花

鈴…鈴…鈴…聽到鈴聲,接起電話:「阿卿,我阿雲啦,明早宮裡要祭改補運。我去你家拿衣服,全家都要,記得生辰年月要寫清楚,晚一點我去拿。」,我回答:「好」,接著她說幫我買了水果一起帶給我。掛上電話,心裡暖暖的,有這個朋友真好。

阿雲是我在工作上認識的朋友,一個色彩鮮明、熱心助人、喜怒形於外的人,在她的世界裡只有黑白兩色,是朋友一路相挺,她有的不會忘了妳,任何好東西或有利的,總是拉著妳共同分享。若你不小心惹得她,那就要注意些,縱使是在公共場所中,她還是會與你分辨清楚,絲毫委屈她都不願接受。嗓門又大的她,都會吸引人們的目光。從此她就會將你的優點忘記,僅記短處。

恩怨分明、愛憎明確、坦白直率是她的標記。屢屢與她溝通盼望她能理性溫和些,畢竟我們都是凡人,難免有愛恨憎癡等人性弱點。接受彼此特色,包容朋友缺失。真的和不來點頭之交也可,何必弄得水火不容。既傷心又傷肝的何必呢?十幾年下來,她還是她,歲月似乎沒讓她增長些,反而更加加深她的色彩。原生家庭的影響力真的太大,在外祖母身旁長大的她,身為老大,母親是外室,當弟妹被欺負時,總是不顧自身的往前衝,先將人打罵一頓,即使兩敗俱傷、或者大拳換小拳,她是不計。就是要讓人知道,他們不是容易被人欺負的。她外祖母更鮮,若有人告狀總是會說回來會罵她,背後卻對她說做得好。

這樣的她,在現代社會裡是異類,可是她卻活得很自在,朋友不多但都是死忠。有時會想跟她依樣也不錯。

 

 

書寫傳奇          

  茫茫人海,煙塵浩浩,相遇相知共赴一生者,罕也。佛曰:「五百年修得今世緣。」緣起既明,跨鳳乘鸞喜結褵,如膠似漆笑嘻怡。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兜著豆子尋鍋「吵」,卻在她的嘉言懿行,使我詞窮理絕,漸改不掌人間煙火公主病。尤以顛仆困頓時,便想起她,總能使我心平氣和的接受和面對,安安份份的通過人生的驚風駭浪。

她是我的婆婆,雖然其中五個孩子各自成家立業,兒孫滿堂,還是賣涼麵以補不足。每天早上,公公和婆婆四點起床煮麵備料,我和襁褓中的兒子還在呼呼大睡。住在附近的大哥大嫂回家,婆婆都會準備好料以饗,還另備二份帶回家;大姑四個孩子放暑假,也是婆婆照顧;過年醃製臘腸臘肉,送給各家兒女;孫子女出生、生日、入學、成績優、畢業……等,大小禮(金鎖片、紅包、腳踏車、書包等學用品)從沒斷過。她克勤克儉的持家,大肚能容百樣人,從不說長道短,只會善待他人。

婆婆生於民國七年,家住在成都鄉下的祖婆婆有姐弟二個孩子,祖爺爺卻扔下不顧,與小三到雅安逍遙去也。婆婆在懂事的七、八歲即需賣鴨蛋養活自己。每當趕集的前一天,住在鄉下的婆婆走一小時的路程向蛋商批來鴨蛋;隔天趕集時,婆婆雞鳴即起,此時天色晦明,煙霏霧集,前方景物若隱若顯,不能窮也。她背著小背簍,裡面有水壺、窩窩頭、還有布巾包覆的二十多個鴨蛋,背簍上掛著空籃子,手上抓著打狗棍,膽大心細的走過田埂,穿過樹林,越過村莊,渡過小溪,走了一個多小時才到熱鬧的市集,彼時天剛亮猶有薄霧。小小的孩童,蹲在市集的邊角,把鴨蛋一一放入內襯布巾的竹籃裡,等客上門。

婆婆將賣鴨蛋的錢藏在院子裡,祖婆婆竟能將它偷走,婆婆娓娓道來,卻連一絲的怨言也沒有。因為更狠的是在婆婆十歲那年,祖婆婆夜裡偷偷的帶走婆婆的弟弟,從此不見人影。十歲的婆婆一早去井邊打水,煮完早餐。咦!怎麼聽不到頑皮的弟弟大呼小叫,看不到挑毛揀刺的媽媽來吃早餐。於是,她走進房間跟媽媽打聲招呼,以便進城批蛋。沒想到房間空無一人,仔細一瞧,房間空空蕩蕩,櫃子裡沒有祖婆婆和弟弟的衣物。十歲的婆婆來不急哭泣怨嘆害怕,卻堅強的擦乾眼淚進城批蛋。

  十歲的孩子獨自在市集討生活,要抵擋拐、騙、誘的誆言詐語,遭受多少艱難險阻?除了伶俐乖巧外,還有一副好心腸與不計較的個性。在「內無糧草,外無救兵」之下,常能過關斬將,絕處逢生。婆婆說:「我雖不識字,但是膽子大,會靠嘴巴問眼睛看,什麼活都幹。」活著的艱辛可想而知。

  婆婆十七八歲賣酒當罏,俐落的身手,一個人搞定大小事,舉凡滷肉、炒菜、麵飯、洗碗、揩檯抹凳,一攬包收。面容姣好的婆婆,久處江湖,周旋於眾酒客的貧嘴薄舌卻能游刃有餘。追求者如過江之鯽,任你長得潘安再世,說得滿舌生花,都不會被眼前泡影虛幻所蒙蔽,她直言正色保持距離;卻對住在隔壁的公公另眼相看,公公的剛毅木訥,吸引了婆婆。賴幸運之神降臨,窮小子的公公迎得美人歸。公婆一生鶼鰈情深,只做不說的互為疼惜,令人動容。飽經人世的磨礪,造就婆婆的慧眼。

  公公十五、六歲做糕餅學徒,公公為免被拉差服役,於是去家附近的成都空軍機場當鉗工學徒。婆婆進入夫家,尚要奉養公婆、叔叔,依然要在家做手工,如編籃子、鞋子、跳傘用的繩索……等,賺得蠅頭小利,以奉衣食。民國36年,公公在成都機場服務的空軍單位,調往台灣的嘉義大林機場。此時,二十九歲的婆婆已有四位兒女,獨立在成都撫兒育女。

  民國38年,國民黨政府在中國大陸全面潰敗。公公託人送三張由寶雞至台灣的軍眷飛機票給婆婆,每人最多只有三張機票,如何帶四位兒女上飛機。她左思右想難於割捨自己的骨肉,單獨留下公婆,於心不忍,忍痛留下大女兒照顧公婆。主意既定,連夜打聽公公同事是否有多的票,俾讓她多帶一人,全家都能與公公團聚。皇天不負苦心人,有位公公同事的年輕太太是單身一人,有多的票可以幫她帶一位孩子,同時也要求她照顧這位年輕太太。於是,她帶著年輕太太從成都坐車去寶雞,前往寶雞的空軍指揮部登記。

  婆婆回到成都時,滿街的人都戴著五星旗的帽子,親朋好友都勸:「天空有大網子攔截飛機,機毀人亡,不要去台灣。危險哪!」她堅定備妥簡單行李,去祖婆婆家帶走三位兒女並留下大女兒,祖婆婆竟把大哥藏起來,她內心焦炙的祈禱蒼天,能夠順利的找到大哥。心急火燎的問遍了左鄰右舍,找遍了草棚農舍,就是遍尋不著。她無奈的帶著年輕太太,攜著著兒女去寶雞搭機到台灣。到了寶雞,她還是不捨骨肉。於是,把兒女托年輕太太看顧,又折回成都找大哥,這次她遠尋至阡陌畎畝,終於在田野邊坡的草窩裡找到。十萬火急帶著大哥直奔寶雞,搭上最後一班飛機到台灣。真是險象環生,令人心殞膽落。

  到了台灣,婆婆又陸續生了四個孩子,小兵公公微薄的薪俸,養七個孩子不足以度日。幸虧靠公公的手藝,製作牛肉乾、月餅、元宵、涼麵等,由她在市場銷售。味道獨特,價錢公道,勤勤懇懇營生態度,總能銷售一空。她每天起早貪黑的蒸煮烘烤曬的備料,還要盯孩子功課、煮飯,一刻不得閒,卻從未有過半句怨言,甘之若素。 

  即使又忙又累,她心中永遠充滿陽光,傳遞給身邊每一個人。不管誰家媽媽臨時有事,孩子放學回家沒飯吃,總會吆喝一聲「來啊,到林媽媽家吃飯。」於是,孩子們習以為常的坐上飯桌,飽餐一頓。錢媽媽孩子多,只要向她開口借錢,二話不說儘量湊些錢借給錢媽媽。街坊鄰居吵架,她總是居中充當和事佬,其中的誤會大都能煙消冰釋,或者各退一步,重修舊好。房子整修時,特意供應工人豐富餐點。她常說:「『皇帝不差餓兵』,起碼要先吃飽再說!」。宅心仁厚的她,懂得把愛分享,對自己與她身邊的人充滿了信任。難道宅心仁厚與正義感的個性其來有自嗎?

  婆婆十歲時,父母見棄,家庭功能不彰,更沒有好榜樣可以學習;自謀生活時,遭遇多少歧視、敵對、譏評、嘲笑、羞辱,卻沒有造成偏差行為;反而滿懷信心,懂得感激,富正義感,具信賴感,知道自愛。她離奇而超乎尋常的一生,簡直在「書寫傳奇」。她在動盪的時代,偃蹇困窮時,靠著「傳奇」,得以安身立業;憑著「傳奇」,得以層層險阻中帶著孩子撤退台灣。

她有如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讓人心寬眼亮;又像擁有九天玄女的天書,只要傳受三卷天書,則人生順遂,永錫不匱。和書寫傳奇的婆婆成為家人,三生有幸啊。

後記:兩岸開放,婆婆聯絡到大女兒,立刻到成都探望。大女兒不負當年婆婆的託付,祖爺爺祖婆婆是由大女兒送終。婆婆為了補償大女兒,帶了不少的金錢,足夠大女兒下半輩子花用。

                                       2014.6.25.

 

 

劍吻(仿簡媜《下午茶.鷹箭》)  金玉

耳邊傳來,劍慢慢離鞘的聲音,夜太黑,看不到那刀嗜命的表情,那是一記盲劍,是劍俠揮灑於戰場,斬首無數,少有的一次失誤。出鞘之刀,若不餵血,即是訕笑!

「一斤老窖!」若不見血,只能餵酒。天邊,有幾點星星殞落,撞擊在胸膛的窟窿,恰好盛裝那一斤老酒。別對他流淚,淚水早已是繡花枕上的斑駁;更別為他流血,頂多,只能將它在紙扇上點成桃花朵朵!他要的是妳的命,合該,妳那輩子欠下的!

早已在妳的髮梢繫上一條紅線,「合該!是妳那輩子欠下的!」即使妳以一身的芒花草屑掩蓋了曾經的風華;即使妳躲在氤氳的流雲裡曖昧未明,妳的命是他的,那紅線是他前輩子鮮血流成的河!

時間,不過是他快刀下的一塊鐵;歲月,是他削下的一片鐵屑,流水拋了劍光,凌厲如日,穿透氤氳,劍氣已使。揚起的髮梢和裙裾,呼喚著他的名字,穿透千年,那是鐫刻在三生石上的誓言,他說:「妳,負了我!」

劍早已不耐刀鞘的包裹,怒吼、叫囂之聲畫破了山河,雨,淋濕了前人墓碑舖成的石板路,他踏著億萬年前的化石,追尋遺失在風中的那縷紅絲。

心縷糾結如風中的亂髮,結在髮梢的紅線,不斷生根發芽,張成了一張巨網,妳是那朵落在網上的黃花,早已失了丰采,殘凋之體再無蝶飛之姿,兩頰的酡紅早已被晚霞奪走了顏色!

「來吧!如果我還能還你甚麼!」

劍起劍落,他在妳的右手無名指畫上一圈,烙下了妳生生世世的戒痕。

2014/6/9

 

 

           淑卿
我是來尋找,或是證明許久以前在這裡發生的一切,有些事過眼雲煙倏忽即逝有些熱鐵烙膚記憶長存,散落滿地的殘枝敗絮,曾是燕子的暖窩,在那斷垣殘壁中滿屋的蛛網灰塵,在昏黃的光線下交錯舞動,如今燕子都棄巢而去,我那熟悉的味道,色彩斑斕的童年到哪裡神隱了,在我離開的漫長歲月,這裡究竟經歷什麼劫難。童年許多細碎事物,隨時間塵封的,或隨歲月而暗晦的記憶,愈來愈鮮明;像一面古老鏡子,幾經擦拭,它便清晰地顯映出來。


 
 她是我的阿嬤,傳統守舊,精明能幹,有著飽滿的額頭,高聳的鼻子、配上白皙的皮膚,阿嬤在村上是出了名大美人,從小就覺得母親是家裡默默無聲的小媳婦,阿嬤在家是採權威高壓全控型,大小事都由阿嬤發號司令全面管轄。家裡掌上明孫是大姊,捧米斗ㄟ大孫是弟弟,我這個從小就愛哭,又愛跟路,爹不疼,娘不愛,就跟著阿嬤睡,儘管母親和姐姐對阿嬤都敬畏三分,對我而言印象中的阿嬤除了慈祥還是慈祥,除了和藹還是和藹。


  小時候貧窮年代,一般農家都會飼養一些豬、鴨、雞來做副業,我家當然也不外,阿嬤養了一群豬,那一天阿嬤對父親說;「明天要牽豬哥』,我好奇問阿嬤什麼是牽豬哥,像牽牛、牽狗、一樣在鼻孔或脖子拴上繩索牽著走,阿嬤面帶神秘說;「查某子人問東問西,甸甸』。隔天豬哥伯頭上戴著紳士帽,一手拿著菸斗,一手輕揮著竹枝吆喝著,豬哥的身體又肥又壯,走起路來慢吞吞捲曲尾巴下端,兩顆碩大睪丸隨著身體抖動一晃一晃,一邊走、一邊這裡嗅一嗅、那裡聞一聞,常嘴巴不停嘖嘖嘖地響,嘴角兩旁不時噴出小泡泡,一顆一顆積成一團白色泡沫掛在嘴邊,大人說;「白色泡沫越多代表豬哥越強壯。』大姊牽著我說『豬哥來了,趕快去看』當姊妹好奇上前圍觀時,阿嬤責斥:「查某姻ㄟ人大面神,看什麼緊走開、緊走開」。我一直很納悶不明白,為什麼大人可以站在旁邊看,卻不許我們看呢,只是想知道牽豬哥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姊妹倆好奇站著遠遠睜大眼睛,姊姊問我你看到什麼,我說:「只見豬哥扒在母豬背上而已。」


  
時下最夯的黃色小鴨風靡全台,為了一睹小鴨風采到處人擠人,綿延幾公里,阿嬤在天上如能看見一定笑說:「一群肖ㄟ。」記得兒時阿嬤總在清明節前後,買許多小鴨回來飼養,到中元節時有得賣、有得吃、才有句話說:「七月半鴨不知死活。」剛出生的小鴨,淡黃絨毛,粉紅的扁嘴,每一隻都長得一模一樣,為了方便辯識避免和左鄰右舍混淆,阿嬤都會幫鴨仔剪蹼,我們姊妹倆幫忙抓著鴨仔,用手指板開小鴨捲曲的腳趾,露出嫩嫩的半透明的蹼,阿嬤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在兩蹼上輕輕一剪,小鴨唧唧叫兩聲,像是說:「好疼好疼」我趕緊鬆開手放回籮筐,牠們縮著脖子眼眸中流露著幾許驚惶。小鴨長到鴨毛換色時,屋外小河旁那片寬闊農田是牠們的快樂天地,稻秧除過第一次草後,阿嬤總叫我倆姊妹拿著竹條笛……趕鴨到水田覓食,鴨群在稻秧行間穿梭、追逐水田中的浮萍小魚成了鴨仔的佳餚,偌大稻田小鴨徜徉其間,有吃有得玩,似一群貪玩小孩樂不思歸。那一天午後阿嬤依然叫我們趕鴨出們,特別囑咐說:「水田剛噴過除蟲藥,鴨仔只能在溪裡不可跑到水田會中毒。」嘴裡直說:「好、好」炎炎夏日清澈溪水,好玩乘性的心魔,吆喝著不安於室的神志出竅了,倆姊妹把裙子扎進黑色燈籠短褲裡,捉蝦、潑水、嘻笑早就把阿嬤的警告拋到九霄雲外,直到夕陽西沉姊妹慌張起來,鴨仔找到每隻脖子沉甸甸的,笛……急忙把鴨趕回家、途中中毒已深不支倒地、輕的像酒醉神智不清東倒西歪,隨手一抓兩隻,能抓的帶走、帶不走當鴨賞晾路旁,一邊走一邊喊:「阿嬤你趕快出來看。」母親聞聲而出慌張地雙手發口中喃喃自語,「怎麼辦、怎麼辦、等ㄟ恁丟知死。」阿嬤出現了,還來不及罵,對著母親說:「緊去拿剪刀、茶壺、布袋針、阿嬤手腳利落,從鴨子脖子剪下去,把裡面食物掏空灌水再用針縫合,挫ㄟ等倆姊妹在一旁穿針引線,阿嬤可稱是動物外科的始祖,來得及手術存活三十幾隻,阿嬤處裡完鴨子換可憐姊妹花,先瞪眼,豎眉,嘴角蠕動,雷聲來了:「野馬查某嬰阿、做大姊壞拐娶頭。」邊說邊舞動竹條,當大火快炒肉絲時,帶雨的姊妹花像乩童般瘋狂手舞足蹈。


   
阿嬤在家裡的地位,後面人都稱他是「武則天」做事快、狠、準、精明能幹、家裡大小事都阿嬤一手包辦、我倒覺得阿嬤慈眉善目,像極了佛堂的菩薩,從未讀過書,算術可是厲害的,一斤鴨賣多少錢,三斤十三兩是多少錢,鴨販還未算出,阿嬤口中邊斤邊捻手指一下就算出,家裡養的那一隻金黃羽毛,雜著點點灰黑的母雞,一大早高吭而急促叫聲,咯、咯、咯、阿嬤便說:「去撿雞蛋」雞窩真的有一顆熱熱溫溫的雞蛋,晚上給我滋補滋補。每當過年過節殺雞宰鴨時,母親總是猶豫不決,口中喃喃自語:「做雞、做鴨、無了時、後世出生好人家做子女。」、雞脖子倘著血滿屋掙扎亂飛,阿嬤殺雞動作十分利落,絕不會出現和雞脖子拉据戰的慘狀,利刀一閃,刀出血湧。


   
童年中最幸福最想念的味道,皆來自阿嬤的巧手,過年過節時阿嬤總忙著炊粿、綁粽、我倆姊妹扛著大蒸籠到溪旁清洗,只見阿嬤熟練將兩片竹葉以最精確度相疊,把所有佐料包進竹葉裡,繫上一條白色繩子,「炊粽」囉!剎那間白煙縷縷直衝天際,一股特殊香氣便「傾籠而出」瀰漫整個廚房,打開蒸籠,阿嬤不畏滾燙,率先解下一個給一旁口水直流的姊妹「品嚐」,我那稚嫩小手受不了炙熱溫度,只能將肉粽一下拋向左,一下拋向右,口中直嚷:燒、燒、燒、阿嬤憨孫ㄟ、接過肉粽敏捷地揭開竹葉,過年炊粿總在灶前幫忙添炭火,在寒冷冬天一邊烤著地瓜,一邊依偎在溫暖灶前。阿嬤總說:二隻像貓仔在「溫燒」。隨著時間的流逝嚐過各式美味佳餚穿過各種貂皮大衣,也沒有心靈深處悸動的美味和溫暖。


 阿嬤唯我獨尊的日子直到二嬸進門有了改變二嬸受過高等教育的富家女一切事務有自己的主張不同母親逆來順受的傳統婦女三天兩頭總要上演婆媳大戰二嬸趾高氣揚阿嬤節節敗退而母親總在一旁觀看有時嘴角露出一抹神秘微笑(這兩句的內在含意極佳)阿嬤對著我和姐姐說:「人老了無人法恁二叔是某奴無路用。」

 

在怎麼堅強的生命,也難敵歲月的摧殘,阿嬤真的老了,病催促著最後的別離,能不能溫暖的道別離。阿嬤晚年深受疾病所苦,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排泄,失去咀嚼能力,那一晚我從後面走來,二嬸將燉得稀爛糊狀或黃、或紅、的食物送進那張嘴角萎縮得幾剩脣線的瘪嘴,耳邊響起大人殘酷而無情話語,再美味的食物被人體加工後終變成廢料,食物和廢料可以劃上等號,食物延續阿嬤的生命,廢物成了人力負荷。人類也只有嬰兒期才有隨意排泄的權力,阿嬤臥病在床實在是生命最尷尬的情境,阿嬤哀怨羞愧遮掩的神情,大人總是大喇喇脫著褲整理排泄物,伴隨著嫌棄厭惡不堪入耳無情的話語。阿嬤的房間瀰漫著混濁的味道,那雙經時間揉皺,長滿斑枯瘦的手,拉起我的手說:「我是好死不死在受拖磨。」無能為力的我眼眶被淚水佔據了,阿嬤語帶哽咽說:「憨孫ㄟ不通哭阿嬤惜。」


   
阿嬤在這世上煎熬了75年,在還未得到我的奉養和感恩便撒手而去,我是來尋找、找尋失落已久的純真年代,和夢中一直不停地出現的那一張佈滿皺紋略帶苦澀的臉龐,儘管是過去的記憶,卻令人吃驚熟悉,殘破屋角在記憶中的味道,和那 一句「憨孫阿。」

                        

 

也算幸福滋味        翠雲

    這社區公園,最近日漸熱鬧起來。先是菩提樹微紅嫩葉全部換上翠綠,老榕樹墨綠裡參差嫩黃新綠,玉蘭花樹枝葉繁茂,雖不見花朵但卻有陣陣幽香四佈,花圃也換過新盆栽,奼紫嫣紅,好不奪目,在在標示春天早已來過,盛夏不遠,佇留園内的人也漸漸多了,人聲、虫聲、鳥聲、還有外面馬路傳來隆隆車聲……

    過午時分是取涼尋蔭的人們陸續出現之際。最常見的景象是推輪椅的外籍看護,將輪椅排成一圈好似要那些老人交誼聊天,只可惜這些長者兩眼放空,通常各自低頭默默,是無語或不能語亦或不願開口?沒人在意。這些異鄉人熱絡的用家鄉語言興奮聊著,指天劃地,花枝亂抖,時而傳出爆笑聲,在寂莫異鄉短暫取暖,相互慰籍。

    兒童遊樂區多是學齡前童稚身影,這群放出鳥籠小小孩永遠不知疲倦,搖搖晃晃到處嬉跑,總惹得伴隨的年輕媽媽、阿公阿媽「慢點!別跑!小心」呵護聲四起,笑聲、哭聲、責罵聲交替出現,好不忙亂。偶而我也加入乘涼,在樹蔭下的涼椅上,帶著興味跟隨那些聲浪起伏。耳邊斷斷續續的是婆媽們東家長西家短,音量不小地竊竊私語聲。「某死沒多久,就學人去大陸取幼某,聽講差三四十歲,夭壽!」「都七十幾歲的人,又生一個幼籽,是夯枷!」「伊甘不係有後生、查某仔麻真大漢了呢?那會安嘞!」「爸老仔幼,真僥悻喔!」如此耳語不斷侵入,叫人不注意也難。

    仔細瞧這主人翁我還真不陌生,心裡一驚這不是ㄚ麗的大伯嗎?看來他外表還算精壯,身材保養的還算不錯,雖然那五分頭不自然的烏黑,一看便知是染過,歲月在他身上還是緩慢留下些許老態,但眼精有精神,還真看不出有七十幾歲,追著三歲小孩東奔西走,嘴角露出慈愛笑意,不知他是否覺的累,我卻有點難過。

    剛搬來這社區時,ㄚ麗說他先生的大哥也住這附近,我還去拜訪過,那時她大嫂的熱心,記憶尚鮮明。只是城市非比鄉下,人們不習慣相互串門子,難得見幾次面。世事還真無常,故人竟已駕鶴西去,還說什麼遠親不如近鄰,真叫人汗顏!看著娃兒,若非那些耳語,我還真會白目說「ㄚ榮兄!您孫真古錐喔!」這時仿彿做錯事,我竟舉足無措,不知如何開口,只能訕訕說「天氣很熱,公園較涼」!

    那日吃過晚飯,我怏怏逼問先生,他卻說「幸福這東西要由當事人自己詮釋,但若我先走,不管那時幾歲,都不希望妳感到孤獨!」啊!原來無關真情堅貞與長短,孤獨叫人難以忍受的,幸福滋味各有不同。我終於更瞭解那公園裡的外籍看護,用家鄉話聊天就很興奮原因。只是還很難揮去,迎著夕陽,小人兒用力邁出的小步伐及那微彎曲身影。

 

     秋菊

 

他一如往常蹲坐在門檻上放眼望著前方屋頂與天空的邊際, 想著那最高的屋頂住著什麼人, 而自家三合院的屋頂與天空的邊線卻被更高房子的陰影蓋過而暗成一團.... ,他們是住新蓋的高高的房子, 而自己渴望能儘快擺脫那群隨時可能從天花板跌下來的蜈蚣啊~蜥蜴啊~或什麼爬蟲之類的嚇醒了夜半美夢?他托著稚嫩的臉對著天空發出許多心中的疑問, 白雲在天空藍的瑩幕上慢慢緩緩地變化出各式圖像算是給他的答案吧!

 

當太陽快要下山的時候孩子們誰不想在大稻埕空地上奔跑玩耍呢? 特別是肚子開始咕嚕咕嚕叫的時候, 麵茶阿伯就會推著攤車緩緩前行,尖嘴壺裡發出「嗶~ ~」的聲音許吸引了許多小孩圍上去,好不熱鬧呀!而他卻要抗拒那麵茶粉被滾水沖泡之後逼出來米的香味,因為阿母說過:「看著別人吃東西」是很丟臉的, 他為了守住自己的尊嚴採取不聽不聞不看的消極方式關起門來對抗肚子咕嚕咕嚕的召喚聲。

 

上小學之後他學會打架,打的是寡不敵眾,有理說不清的架,因為阿牛老愛找幾個死黨從二樓陽台排排站一起撒尿到他家屋頂,孰可忍孰不可忍,他一定要阿牛知道欺侮人是要付出代價的,於是這種紛紛擾擾,你來我往的鬧劇經常上演著, 而他捍衛自己家園的決心又是那麼的執著….

 

那一天, 小學老師特地到家裡來對阿母說了些話之後,阿母有晴天霹靂般的打擊心情沈重地對他說:恁老師要你考私立的學校,說你若去讀公立國中,會變壞囝仔,以後前途會"烏有去"他看著阿母一邊說一邊哭: 你若有老爸賺錢養恁,要讀私立學校大家忍一下就過了, 現在我一個查某人要賺錢養四的囝仔, 安怎有錢給你納冊錢咧?霎時間,一家五口陷入愁雲慘霧之中,他也許知道未來的日子阿母可能會更辛苦了。

 

光頭和馬桶蓋是大多數少男少女告別童年的第一款髮型,這個光頭青少年選擇禁錮自己年輕的心靈每天沒日沒夜的讀書,因為他悟出一個生存的道理:只有透過讀書考試他才有機會出人頭地,書本己成為他與這個世界溝通的唯一窗口。

 

沒有人知道他在中學這段時間裡身體,心理以及人格發展方面都產生了巨大的改變.小小的光頭身影每天背著大書包早出晚歸,大稻埕上很少再看到他了,也不在門口仰望天空了,三合院開始在流傳有關他的笑話:三頓都顧不著了, 還讀什麼冊?」,「假高尚咧~還給兒子讀私立的?」,更有人急著與他們劃清界線,免得到時候哭著要借錢... 這些話阿母不想聽,,而他自己還聽不太懂,只顧專心的讀書以爭取班上的第一名為目標.只是他自己萬萬沒想到,日後自己的孩子上高中第一次月考名次,幾乎是比他這輩子所有名次加起來的總和還要多父子各有各的理,人各有志嘛~。也因為他把時間都分配在讀書考試,連睡覺也覺得是奢侈的,後來才發現自己的身高與同儕愈差愈遠,自卑感也逐漸地累積當中,也許這也是窮人的另一種悲哀吧!然而看著自己的孩子長得比自己高大壯碩,也算是得到一些彌補與安慰了.

 

很多個三年過去了,一生中最後一次畢業典禮的歡欣不到一天的光景,便埋葬在50萬元的借款清單之中,連弟妹們的學費和家用伙食費含利息總共向親友們借貸了這一大筆錢,這是就學貸款的前身嗎?那個吞噬人情的三分利貸款的壓力有如海浪般一波接一波的湧向他瘦小的身心,逼得他迫不及待加入職場,希望能快速賺錢還清債務,並且帶領家人離開那個百年古厝,另尋一個安全的住所.

 

然而在愛情學分上他是不及格更不敢奢望, 姑且相信:「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老天爺該自有安排吧! 俗話說: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真的, 老天爺看見他的認真和祈求,讓他搭上國家招考科技工業人材這一列就業快車。從待遇上他看到國家對他的期待與尊重,反倒是看不到自家堂親的祝福,連一張公務單位的就業連帶保証書竟然求助無門,最後是部門長官自己簽了。這時候他已經看得懂人情冷暖了,這些堂親們的臉孔也都一一的給看清楚了。

 

在這個工作上經過了多年的歷練和奮鬥,他的人生計畫ㄧ個ㄧ個地達成了,ㄧ切按照自己所要的標準答案呈現,依照自己期待的方式生活,最感欣慰的是阿母以他為榮,逢人便誇兒子很乖很孝順,現在阿母會大聲反嗆那些當初笑話她的妯娌們: 有錢標會仔殺豬公請人客,無錢給兒子讀初中的世大人(長輩)吃老來最悲哀啦他回首看著自己走過的路,雖然辛苦,卻也心安理得。

 

現在的他每天下班回到自己建立的家,讀著自己選購的閒書, 一切都和小時候天空藍的瑩幕上的答案相同,這就是他要的幸福。

 

 

愛情以外的日子          鳳英

 

 

 

打從他一進公司,蜚長流短就沒間斷過。頂著留美碩士頭銜加上單身貴族,自然是眾家美女使出渾身解數,想要得到青睞的目標。據說還是某位董事的兒子,眾說紛紜不一而是。只見公司內一片朝氣蓬勃,美眉們個個花枝招展,空氣中流淌著喜悅的氛圍,彷彿攀上貴公子,從此美滿幸福指日可待。

 

沒有刻意對誰另眼相看,保持一貫溫文儒雅,與生俱來的貴族優雅氣息,博得公司上下的好感。話不多,偶而會在下午跟徐姐要些餅乾、咖啡的。他不跟隨大家叫她“徐姐”,只叫她單字“徐”,兩人男小女大倒也沒引起公憤。

 

黃昏,延續白天的暑氣逼人,離開冷氣的庇蔭,汗水淋漓。她裹足著是否走上一段路去坐捷運?驀地,傳來叭叭聲~轉頭一看是貴公子,他比個上車的手勢!坐進車裡,她驚呼著:

 

「哇~好香喔!是要送女朋友?」

 

「不是!花店送來的!」

 

「是愛慕者吧!」她問。

 

他笑了笑!…………。

 

「我即將遠行。」

 

「離開台灣?」

 

「嗯…怎麼這麼突然?」

 

…………。

 

「如果…如果年齡不是問題!會不會……」

 

「咦~什麼?」

 

……………。

 

「前面路口就可以了!真是太謝謝你了。」

 

「花妳拿回去吧!」

 

「啊,這麼一大束,走在路上太招搖了。」

 

「我拿回去也不會照顧,妳帶回家大概還可以存活幾天吧!」

 

「嗯哼~了解。謝謝!BYE BYE!」

 

滾燙的陽光依舊不減熱情,日子卻蒼白的調不出顏色。公司女孩們耳語著貴公子離職的事,臆測著是結婚去?亦或……?同樣的天空下,同樣的日子,各自揮灑著不同的顏色,構成各如其面的不同人生際遇。

 

生活仍是白開水般的淡而無味,部門小妹送來一封信。“徐”納悶著邊拆開信件,一張似曾相識的照片掉落在眼前,信裡問:若是三年後回來,能否拋棄年齡問題,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頓時,“徐”眼前兀自濕潤,這突如其來的告白,無端讓心湖泛起一片小漣漪。照片中與自己相似的人,原來是他的女友,遺憾的是一場車禍剝奪青春正茂,也讓令人稱羨的愛情嘎然而止。長相相似,才是驅動感情投射的原因吧!十歲的年齡差距,怎會不是問題?何況曾經滄海難為水。

 

漸漸的,漸漸的才明白,所謂愛情,只限於賞味期內!

 

 

 

人生啊,有些路只能一個人走!

 

 

 

 

 

 

2014/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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