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天邪人邪?     2014.5.24.         薛

   多年以後才發現,原來那一夜翻然顛覆了我的後半生,它使我窮究此事的發生,到底天邪?亦或人邪?

     小時候台北的雨季,乍暖還寒,料料峭峭。朝夕淋淋漓漓,淅瀝淅瀝淅瀝,天潮潮地溼溼,連身上穿的衣服都濕濕潤潤晚飯後,家裡充滿了尿騷味兒,原來父親在炭爐上架大竹籠,把大弟的尿布放在竹籠上烘烤,白濛濛的氤氳之氣,爭先恐後從濡濕的尿布跑出來,我和大妹挨在父親旁邊,津津有味的看著蒸騰的白煙,看著看著不禁瞌睡蟲在腦中頤指氣使,眼簾乖乖的閉上。朦朧中聽到:

   「丫頭起來,起來去床上睡覺。」

   「不要。」

   「起-來-」父親不由分說拉著我站起來。

   「爸爸抱!」

   「我也要。」

   於是,父親一手抱著我,一手抱著大妹,走向床上。雖然時間久遠,猶記被高個兒的父親抱在身上,那高高在上往下俯瞰的視野,有唯我獨尊的感覺,現在才明白坐在高高在上的帝王,自然能神色自若,目空一切傲睨一世;而那溫暖的餘溫不因歲月流失而消逝,卻能使我在遭受挫折不頹廢喪志,也能探求追索過失的行事,更讓我平安度過不順遂的人生階段。

   父親常不辭辛苦帶一群嘰嘰喳喳的兒女看電影,即便走二十多分鐘的路程,我們也是快樂的一邊走,一邊跳,父親笑逐顏開的叮嚀我們注意安全。回家時,可能累了,大家都默默無語,踏月而行。此時,微風陣陣,樹葉在風中顫動,發出幽幽的沙沙聲,似乎是催眠曲,恨不得眼前就能躺在舒適的床鋪上。好在月光如水,靜靜地瀉在大地,天地充滿了柔和與安詳的氣氛,它使我溫馴的往前邁進。而父親為了提振精神教唱英文兒歌:「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 Like a ……。」大家精神不覺大振,唱著唱著不知不覺的回到了家。

   國小五、六年級時,父母開始冷戰,父親常午夜歸來,母親一肩扛下照顧六個兒女的責任。每天早上母親背著六弟,一手牽著五妹,另一手牽著四弟,匆匆忙忙趕到保母家與幼稚園,再去學校教書。而大哥和我帶著三妹跟在母親後面,到國小上學。放學回家哥哥煮飯,我和大妹洗碗、洗菜,母親回來炒菜餵飽兒女。假日比平日更忙,買一個星期菜,洗一個星期衣服,母親起早貪黑忙個不停,像個陀螺不停的轉啊轉。母親哀怨的向兒女們述說父親不顧家,在外玩女人等等,使兒女們深信不疑。

   有時父親下班回家,挽起袖子下廚煮飯,母親也是冷言冷語嘲諷父親:

   「呦!太陽打從西邊出來,這麼早回家。」

   「怎麼這樣說。」

   「哼!我知道啦,那個女人向你要錢,你沒錢了才回家。」

   「胡說!」

   母親越說越難聽,木訥的父親氣得發抖,卻吵不過母親的謾罵。母親接手做完晚餐,吆喝兒女吃飯,卻不給父親吃,夾菜又是一陣推擋一番爭吵。剛開始兒女們不知所措,漸漸的兒女們從不理父親到沒好臉色至謾罵。因為母親張羅整個家,任何事她說了才算數,父親說什麼都作不得數,又受母親說父親種種不是的影響,兒女們怎麼會找父親?

   久而久之,父親不懂兒女們個性與需要,兒女跟父親的對話,簡直雞同鴨講,兒女們不理睬父親,父親卻很關心兒女們。國中時,有次貪睡晚起,雖然母親已多次催促,已顧不得我急著趕去上班。而我竟因遲到不願去學校,怕被師生異樣的眼光注視。父親不由分說的堅持送我上學,有了父親的護送,倔強的我才不情不願慢慢吞吞移動蓮步,否則八人大轎都抬不動我。一路上我不停的埋怨,父親曉以事理,半信半疑中到了學校。父親不跟老師說明,但要我自己向老師表白,他只是站在旁邊看著我,我結結巴巴的向老師解釋,沒想到還沒說完老師已和藹的叫我回座位上課。當時心中恨父親袖手旁觀,為什麼不幫我向老師說些好話?如今思來父親以此機會教育我,面對現實沒有什麼事不能解決,因此勇於面對困難挫折,是我今生最大資產。

   母親為什麼會對父親沒有好臉色,我百思不得其解。難道就因為老實木訥的父親晚歸,讓母親這麼恨父親嗎?我念國、高中時期,父親也不是半夜歸家,尚且父親的薪水還是交給母親,哪有餘錢玩女人。有次母親密友來訪,我聽到:

   「我家那口子說:『男人是茶壺,女人是茶杯,茶壺配多個茶杯』你說氣不氣。」母親咬牙切齒的說。

   「嚇!他很老實啊,竟會這樣說……。」

   「還說女人需要男人。哼,我就不需要。死了我都不原諒他。」母親含恨帶怨的說。

   母親不讓父親上桌吃飯,而於母親威嚴的兒女們,都不敢請父親上桌吃飯,以免招來一陣挨罵。所以,兒女們屢見不鮮,習以為常,見怪不怪。父親都是獨自外食,約七點左右回家,即獨自在房間看書,或獨自在客廳踽踽行走。子女六人竟無一人向父親招呼問安,或者關心苦悶至極的父親。

   父親眉頭深鎖,臉色黯然有如槁木,嘴角拉不出一絲笑容;然而在房間看書,卻看到父親嘴角上揚,眼神清澈,當時那欣然神色一閃而過未曾細心分辨。不見高大的父親卻常看到矮人一截的父親,以孤燈為伴,書本為糧,靜默的度過了最後的七、八年。我永遠記得1977.5.1.星期日的午後,既悶熱又潮濕的天氣,心中悶悶的提不起勁來做任何事,心裡正忐忑不安時,聽到:

   「叮噹!叮噹!」打開大門一看是警察,我心中正納悶警察怎麼會來?

   「薛彥良先生住這裡嗎?」

   「是的,他是我父親。」

   「薛彥良先生在自助餐店昏倒,被119送到榮民總醫院」

     當大哥和我慌慌張張的趕到醫院,父親已在加護病房昏迷不醒。年輕的我天真的想:應該不會有問題,醫生會醫治他。沒想到醫生叫我呼喚父親,我低頭挨近父親,父親臉色安詳,像睡著的孩子,是我從未見過的神色;但是額頭特別紅。於是,叫了幾聲爸爸,父親依然安詳的睡著,毫無反應。醫生說:

   「你父親是腦中風,平常生活有什麼異狀。

   「沒有,沒有什麼不一樣。」哥哥和我異口同聲的回答。我再仔細回想,立刻說:

   「有,前天晚上他在客廳活動時,身體搖晃一下,他告訴我頭暈。」

     我記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那天晚上,父親在客廳走來走去,我看到他似乎要跌倒,馬上又自己站好,我擔心的問:

     「怎麼啦!」

     「頭有點暈。」我立刻扶著父親去房間的床鋪上坐下,用手摸了摸父親的額頭。

     「我常會這樣頭暈,休息一下就好。」父親不以為意的說。

     「明天我陪你去掛號。」我擔心的說。

     「放心,我身體很好。」

   已有徵兆我卻不知道這是高血壓,父親腦血管已破裂,難怪額頭紅紅的。如果我不是這麼沒知識和漫不經心,父親怎麼會腦中風,悔恨莫及,自怨自歎。隔日的夜裡,父親一睡不起與世長辭。那一夜,除了悔恨還是悔恨,難過得無以復加,不禁痛哭流涕。

   父親過世的那一夜開始,悔和恨從不放過我,常在午夜夢迴縈繞腦際,揮之不去。於是,上下求索父親之死孰令致之?天邪?人邪?

   兒時記憶一點一滴湧現,多年之後我可以肯定父親並沒有不顧家。母親和父親冷戰時,有一段時間他是缺席的,逼得他不得不躲避。可能父親是獨子又不善甜言蜜語,為了氣母親而對母親說出:「男人是茶壺,女人是茶杯,茶壺配多個茶杯」、「你瞧,林小姐的衣服多好看!你也買一件來穿。」甚且說出:「楊小姐漂亮又能幹……」。父親從來不讚美辛勤照顧六位子女還要工作的母親,是否造成母親對父親的怨恨?雖然母親不讓父親上桌吃飯,老實木訥的父親還是將薪水交給母親,母親才有餘裕購買石牌透天獨棟的房子,怎麼有錢在外玩女人。父親生前我從未想到他的好,難道受到母親影響?還是失去才知珍貴?天邪?人邪?

   如何上求天意,下求人事?人事好求,天意何以求得?怎麼會有天意?難道要向天探問嗎?難道掌管天地的神鬼知道嗎?「子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孔子回答中得知事人都未懂,虛無飄渺的鬼神更不可知,當然無法向鬼神求索。

     滿腹困惑如影隨形,於是透過閱讀文學,探索聖賢的義理與前人的經驗。多年後才能欣賞作者駕馭技巧的藝術表現,也能深入體察作者的情意世界,更能了解文學與人生意義,感受作者心靈的躍動,以豐富我的生命境界。難怪父親在房間看書時,嘴角上揚眼神清澈,大概隨著翼若垂天之雲的鵬鳥,絕雲氣,負青天,俯瞰擾嚷人間,笑看紅塵,也讓父親知曉如何在無情世界中尋得心靈的安頓,更讓我對父親的不孝得以釋懷。

   司馬遷說:「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的意思是說研究歷史可以知道哪些是天意?哪些是人為?通曉歷史發展變化軌跡可以推演現今發展。可見在歷史事件中可以知道哪些是天意?如:禹治水成功是天意,當時的大洪水已是末期了,否則疏通九川,開闢九州等浩大工程非當時工具、人力所及。秦始皇統一中國是天意,他生在秦為帝,若是生在齊、楚、韓、趙、魏、燕任一國為帝,怎麼可能統一中國。楚漢相爭的劉邦與項羽……等,千支萬事,不勝枚舉。使我悟到任何事皆須盡人事聽天命,成功與否自有天意的存在。

   父親的過世,詳察其終始,除了家人不調,難道亦有天意的存在?父親過世的那一夜,使我對父親的一生,埋下追本窮源的態度,埋下上下求索的傻勁,也使我後半生的生命境界隨之開拓,更使我明白父親徜徉在書中的有情天地裡,隨之悲,隨之喜,這時,我也悅讀了父親對生命的繾綣深情。似乎,看到了父親仁慈和藹的眼神,嘴角拉出彎彎的笑容,輕安自在的神色,默默的注視著我,我不禁眼眶泛淚。望向窗外,雨停了,仰頭觀天,不再烏雲密布,藍天已見。

 

 

    那一夜                                      mandy

 

    小小的客廳瀰漫著淡淡的茶香,几案上早已備滿點心與瓜子,家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彼此視線不是關注著正在播放的電視節目,而是瞧向那隨著車燈明滅的窗外。耳朵如兔子般豎著傾聽屋外的一舉一動,門外煞車聲響,如同點穴一般使眾人倏而停止了所有的動作,不及數秒,堂哥們衝向門外,拎著大小包行李,領著身體疲乏卻神采奕奕的爺爺(小叔公)進門。

 

   離鄉數十載,在未開放探親前,經日本轉機進入大陸,在當時是何等的大事,只怕是有命去而命無回。看著爺爺從行李中拿出自錄的影帶,用微微顫抖的手插入放影機中;大伯與父親神情是緊張的、膽怯的,與我們子姪輩的興奮雀躍是大相逕庭的。在等待放映的同時,爺爺嘴邊淡淡飄來:「終於體會了『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催。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的心情。」微駝的雙背,斜靠在躺椅上,看著螢幕、品著溫熱的茶水,輕輕地訴說著歸鄉旅程點點滴滴。

 

   對常常在心裡琢磨著,爺爺是以怎樣的心情,終身未娶來撫養大哥稚齡的兒子(我的老爹,七歲觀光來台,卻回不了家)。數十載軍旅生活,無法親自教育姪兒,只能托給往日軍校同窗的岳母照顧,於是我有了台灣阿嬤、姑爹與姑媽。在父親眼中,爺爺是嚴厲的,休假時的探訪,是痛苦的時間,全然是軍事化的管教與監督,爸爸老是說:「書背不好就揍、考試未達標準,還是揍,不過妳爺爺回部隊前,還是塞了些零錢,給我花用。」然而,對於孫兒輩的教育則是「順其自然,不要逼太緊,書背不出來就算了吧!孩子是用來寵的!」

 

   爺爺軍退後的生活是拿著筆桿過日子,四處採訪旅行,獨居在氣候溫暖的南台灣。每逢假日,則北上與我們團聚。終年理著大平頭,時而身著唐裝、腳踩黑色布鞋,活像個武俠小說中的得道高僧,一樣的慈眉善目、通曉事理,只差那長長的白髯鬚,難怪姑爹與同袍都叫他「老和尚」。在炎熱夏季,出現在眼前的爺爺則是寬鬆的絲質西洋杉、西裝褲、頭上戴著一頂米黃色紳士帽,胸前掛著單眼相機,手裡拎著一只旅行袋。那台相機記錄著一家人的點點滴滴,滿月、周歲、出遊、過年過節、平日的活動、畢業典禮……我們的成長印記都藉由那單眼相機,喀嚓、喀嚓的留了下來。爺爺的笑顏與行為,也經由相片保存下來,那是我們把玩相機的結果。那一只旅行袋宛如神奇魔術包,爺爺就是那施法的魔術師,隨著我們年紀的增加,出現不同的物品。幼年時是金髮藍眼洋娃娃、童話故事書、家家酒玩具,就學時則出現進口的削鉛筆機、書冊、畫冊與成打的鉛筆與畫筆,再大一些則換成了精緻的糖果與英文書籍,每每不變的一定是那粉紅色的富士大蘋果,直到爺爺回蘇州賣鴨蛋才停止。

 

   每次家庭聚會,家人交換訴說著彼此大小事,爺爺也分享著採訪旅遊趣聞,與原住民朋友上山打獵、到蘭嶼觀看達悟族的祭典,深夜探尋椰子蟹的生態足跡……,不時還拿出照片,悉心解說不同的風俗和文化,告訴家人書本上學不到的知識;有時興致一起,拿起口琴吹奏著一首一首家鄉歌謠,用帶著濃濃鄉音的國語說著故鄉的一切。堂哥們當兵時,爺爺則不時唱著黃埔軍校校歌,精神抖擻、聲音宏亮,好似回到當年的軍校生活。每次就寢前,父親會重新沏一小壺茶,放在床邊小桌上,開啟桌燈,爺爺半躺在床上,捲著必讀的《歷史月刊》,慢慢翻看。門縫中透出昏黃的燈光,在謐靜的夜裡,混著茶香與書香,漸漸的也愛上這種氣氛。至今日,讀書前也是泡杯茶,開著暖色的桌燈,伴讀工作;也愛捲著書,躺臥著閱讀,享受與追憶過往的種種。

 

   螢幕上終於出現了些許人物,一位白髮皤皤的老奶奶,特寫的出現在鏡頭上,爺爺尚不及介紹,大伯與爸爸則脫口叫出「娘」,聲音是哽咽的、眼睛是微紅的。隨著影片的播出,爺爺緩緩道出,分別四十多年後,家鄉人事的改變,老爺(祖父)在鬥爭中丟了性命,二老爺(二叔公)舉槍自盡,舉家逃竄……。空氣彷彿停止了流動,霎時的歡樂為辛酸取代,看見被破壞的祖墳,更是令人悲痛。「重新修墳」也成了在臺家人的重要使命,幾經爺爺多年往返的奔走,終於完成了這重要的工作。或許這是爺爺在世間最後的工作,工作完成,數年後騎上白鶴,到另一個世界與至親團聚,唯一留下的仍是那只相機與其拍攝的一張張照片

 

 

 

寫作班第三次作業

那一夜(仿琦君風格) / 少 女 情 懷             / 碧 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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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君學妹妳好:

   收信愉快!在校園中偶遇幾次,對妳印象深刻,想和妳當筆友,互相認識。期待收到妳的回信!

祝!

   學業進步!步步高升!

                                       三年○班 陳大偉 筆

                                            

   十三歲那年,初中一年級的開學日,我獨自騎著一台委由外公代購的中古腳踏車,想著幾天前父親已在生鏽的輪圈塗上了一層黃色烤漆,「小鈞,妳有新車了喔!」父親收妥工具並喚著我。「哇!真的煥然一新!」爸爸笑著看看我又瞧瞧車子,再檢查一下車況。「後天上學油漆應該就乾了,千萬不要嘗試檢查而摸它,否則表面會花花的。」「好吧!真期待開學日趕緊到來!」我接收與回應爸爸的提示,但仍控制不住喜悅地按一按煞車,摸一摸椅墊,心裡為爸爸喝采著!舉凡我和弟弟的美勞手工、家裡大大小小的家電用品,經爸爸的巧手必能化腐朽為神奇!心中不禁幻想著當我騎著這獨一無二的淑女車,馳騁於林蔭大道,神采奕奕,秀髮飛揚,這畫面好像電視廣告中的美少女,多麼清新可愛啊!

 

   不料,現實往往與夢境有所出入,第一天上學將與我同行的夥伴,竟然只有好友小敏和她的二哥阿傑共乘一台腳踏車,心裡擔心起來,即使媽媽叮嚀阿傑要記得帶領我跟上他,期待的心情轉而七上八下。果然,騎出巷子口,阿傑的車速漸漸加快,紅綠燈一亮,眼看他已往下一個紅綠燈衝,我仍龜速地在原地,迎面的風等不及掠起併耳的秀髮,忐忑不安使我忽略清風的善意,感受層層危機與阻力,該進入備戰了,淺意識地將厚重的書包甩到背後,一手壓著百褶裙,一手抓著手把,肩膀隨著雙腳踩踏而左右搖晃,也許是心急,大腿像灌了鉛似的,車速已是我的極限,與傑哥的距離仍舊,並未因努力而改變,心中吶喊「怎麼這樣呢!臭傑哥,也不回頭看看!怎麼他載了人還騎那麼快?」只能一路遠遠望著小敏的背影「唉!有哥哥真好」,深怕跟丟只好頻頻引頸企盼,並埋頭用力踩拼命踏,管它是不是夢幻的林蔭還是車水馬龍的大道「哼!跟他拚了」。我心中怨了爸媽一下,第一次到陌生的環境,竟把我交給這對脫線的兄妹帶路,他們天天在外遊樂玩耍貌似上天下地的土雞,豈是肉雞的我能追得上。心想,這年紀的男孩,為所欲為,自以為騎得快耍帥,殊不知如此粗魯行徑只會令青春少女痛恨不已!  

   我的班導是位女老師,主修中文,國學素養佳,氣質內斂安適,聲音溫潤有力,字正腔圓。為了帶領同學融入古人吟詩作樂的情境,課堂上有幸隨錄音帶播放,一句一句和著「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吟唱同時欣賞著黑板上掛著老師自備的彩繪國畫,透過視覺與聽覺的陶冶,想像詩境的氛圍。啊!原來詩也可以唱得這麼好聽!彷彿時空交換,我們是學堂中搖頭晃腦地一群古代學子,只是想像把「江楓漁火」挪至「淡水河邊」,「寒山寺」轉為「龍山寺」,比較一下古今差距,城鄉有別,不曉得會不會挨老師一敲呢!呵!呵!想想就好!意境差太多了!

 

   班導的穿著宛若古代仕女披著現代服飾,無論是教室內或走廊上,總是踩著不緩不急的步伐,規矩的套裝裙襬韻律般地擺動,摩擦著裹著絲襪的小腿,真是十足淑女風範。生氣時或訓誡學生的方式是只要瞪著戴著金框眼鏡的雙眸,就如雷射光殺傷強,學生自慚形穢,認分地乖乖就地正罰,接受老師諄諄的教誨,「班法」伺候,即是小直尺形式化輕輕敲打手掌數下。「老師不會以痛來處罰學生,只是提醒你們有道德良知的人必能知錯能改。」瞪著犯錯的學生說完然後打三下。這句褒貶的訓語,使用了三年,不知同學感受到多少,至少我至今難忘,印象中為了免於刑罰,總是循規蹈矩,發憤圖強,享受獲得班導那發光的眼神與肯定,卻又疑惑老師輕罰同學的成效。而今感受深,感老師的偉大,一樣米養百種人,人各有命,同在一堂上課,想聽課的學生得以享受豐富的文學殿堂,無緣接受的學生仍能自律不影響他人。或許是時代背景的關係,重視尊師重道的觀念,普遍的學生認命著接受要求,不接受的學生就勇敢地被貼上黑名單,無論如何,老師並不放棄學生,恩威並施,愛之深責之切。

 

   阿貴為何總是被老師訓誡呢?」常常看到班導點名叫她到辦公室去報到,我納悶不已,「愛美有錯嗎?和男生走在一起去等公車閒聊是罪惡嗎?是人的關係還是行為舉止的表現失當?如果是我愛美但是書照讀,甚至和男生一起搭公車閒聊,老師是否也會點名去訓誡,輔以捏捏嘴邊肉晃個二下以示警告的動作。」(矮由~),想到老師冷著臉的神情不禁膽顫一下,還是選擇面對古代仕女溫文儒雅的樣子,更何況班導常讚嘆我們,年輕就是本錢,即使是清湯掛麵的樣子,臉頰上的蘋果肌是可貴的,不須撲粉塗脂,青春無敵勝過優質的彩妝。相對最大缺點就是無法領悟老師的「年輕說」,直到為人長輩才體悟,青春一去不復返的惋惜。

 

   「讀書囝仔奈ㄟ交什麼筆友啊!不死心,還寫了第二封?」剛下課一進家門,父親走向我,怒眉瞠目,語氣又急又大聲。我仍站在原地滿臉疑問。父親拿出二封信交給我,直盯著等我交待筆友這件事。「我完全不知情啊!到底發生什麼事呢!」我直喊冤,不應承受如臨天下大害般的責難,「天啊!我不犯人,為何人來怒我!」其實窈迢淑女,君子好求!這也不是罪大惡極的事,雖是年少了一點,父親明白女兒謹慎規矩,只是一時愛女心切,緊張擔心而溢於言表。「何必那麼生氣?她又不知情,好好說就好啊!會嚇到人啦!」母親倒是穩當不受劇情影響,待得知詳情後,安撫父親激動的情緒。「小鈞,信都寄到家裡了,若是不認識,那就交給班導處理吧!妳還小,不懂得交友對妳的影響,還是乖乖讀書就好。」畢竟吾家有女初長成,為人父母缺乏經驗手忙腳亂,只好請老師出面幫忙。

   我領著書信走進房間,翻看幾遍學長的字句,感到新奇,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何許人也!為何不面對面自我介紹,看信中的內容想必他已見過我,這樣不公平,感覺是被莫名偷窺。一暗一明,暗者,小人也。看我明天將信交到班導手上,勸你自打退堂鼓,切莫擾我清閒。這個年代的校園,男女生不同班甚至不同樓層,下課和放學才可能在其他樓層看到異性,正值情竇初開的年齡,不懂校園為何隨時隨地圍起一道隱形的牆,劃清了兩性的界線,不明所以又似懂非懂,遵循著社會普遍教條式的規則。然而,在實行聯考制度的時代,壓抑的苦悶,自然產生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寫寫書信應該沒越界吧!談得來就細水長流,談不來的再另尋知己。只要把持不隨便出遊的原則,文字得以怡情怡性,無傷大雅,應是安全無慮啊!

   深夜,帳外牆上光影意象分明,(這裡少了銜接的句子)究竟何時何地身影交錯,是在操場上俏麗的模樣,升旗時軍訓服的英姿挺立,抑或是上下樓層時裙擺飛揚的清秀佳人。唉!若是班導請學校處理這件事,不知會不會害他被處罰?又或者會親自前來責怪我硬心腸,不回信就作罷,為何上書奏請殺頭,何其慘忍?此時父親晚餐時的責罵聲又響起,當時氣氛尷尬內心感到難堪,為了向父親證明我的態度,那就只好犧牲白目學長的癡情吧!

 

   隔天一早到校,我慌亂地從口袋取出書信交給班導「有一位學長寄到我家,爸爸收了信,很生氣,可是我並不知情也不認識他,不知怎麼辦!」我委實描述,老師微笑地說「嗯,我了解,這件事妳不用擔心,也請爸媽放心,老師會請師丈出面輔導個案,師丈擅長人際關係與心理輔導,讓學長不會心生怨氣而對妳不利。」說完拍拍我的肩膀便繼續往教室走去。而我仍愣在當下,心想「還要找師丈喔!輔導組!一定要玩這麼大嗎?學長,拍謝啦!別人是玩甜蜜蜜,而我怎麼是風戚戚而且苦澀澀的災難呢?還是個藏鏡人?哼!最好不要讓我知道你是誰!」

 

   有一天的打掃時間,我和同學協力提著大垃圾袋,前往垃圾場途中,聽到學校廣播聲:「三年○班陳大偉同學請到訓導處報到」心情提高了十分,猜測著,偷偷看一下就好?「好奇殺死一隻貓」於是,我悄悄地靠近訓導處,站在附近角落柱子的陰影處,探出一眼的視線待著,「原來,難怪他只想先當筆友。」溫和的身影,我漸漸鬆了指節,拍拍微皺的褶裙,再回頭看他一眼,喃喃地說著「對不起!」鐘聲響起,我大步離去。

 

作文班第三次作業

那一夜  淑卿

    那一夜電話聲響起那頭傳來女兒嬌嗔的聲音:「媽媽,今晚我男朋友想來家裡玩可以嗎我掛下電話對著身上只掛著一條鬆垮垮短褲蹺著二郎腿斜躺在沙發的先生說任查某子說要帶男朋友回來。,老頭子神色慌張一躍而起以跑馬拉松的述度直奔房間換好衣服出來直說我穿這樣可以嗎趕快把客廳整理一下動起那不曾做過家事的雙手以秋風掃落葉之姿把茶几上報紙杯子一掃而空口中喃喃自語喔你嘛趕快去削水果。不停地在門口探來探去,到底幾點會來。我笑著說需要如此緊張嗎先生說:我當然緊張丫否則我就不是她老爸
  
記得那一夜女兒剛學會走路穿著有聲音的娃娃鞋,東倒西歪,踢踢踏踏先生蹲下來張開兩臂鼓勵女兒向他走來她就孤注一擲搖搖晃晃跑了過來擁抱你那時候女兒生命中唯一的男人就是爸爸。崇拜的英雄,哇!爸爸你好棒喔!哇!爸爸你好厲害喔!甜言蜜語的小妲己。而在時光的魔杖,點化下成「少女』這一夜女兒的男友正來勢洶洶女兒心中的情人早就悄悄易主了。你會發現家裡的食物、水果、憑空消失,此時女兒的心正像到站的列車『向外』了,喔!家賊難防在父親的眼裡女兒最可愛的時候是在十歲以前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比稚齡的女兒更完美了那時候她是完全屬於自己的唯一缺點就是會長大,除非你有白雪公主的毒蘋果,或是用急凍術把她久藏,不過這恐怕都是違法的,而且她的男朋友,遲早會騎著駿馬,或是摩托車來把她吻醒。
   那是一個溫煦的陽光天,新娘披著夢幻般白紗,走入另一個家庭。父親因生肖屬虎,地方上習俗說;是會跟新娘相沖,一大早父親就神隱,直到迎娶禮車緩緩開走,從車窗回頭望,父親的身影出現在屋角的那一處。那一夜新娘踩著輕盈腳步,帶著嬌羞的模樣,挽著父親手走向紅地毯那一端,父親手微微顫抖,憋著嘴、神色緊張、腳步沉重。那一端嘴巴笑得跟水瓢似的合不攏新郎倌,今晚他將要名正言順把他的掌上明珠帶走,父親輕拍新郎肩膀,語氣誠懇略帶哀求說;「以後就麻煩你了』此刻司儀響起:「新娘,給爸爸一個深情的擁抱」。父親身上有著熟悉香菸味,寬闊溫暖的肩膀不再厚實,那濕潤眼角滿滿皺紋,有著太多牽掛和關懷。望著身旁著兩個男人,一位是為我用盡一生心血操了一輩子心,另一個將帶領走向
另一個未來
 
在一次又一次衝突和磨合下娘家總是背後依靠和支柱父親妳怎麼又回來了〕『人常常說出門看天氣入門看人意。』你嘛把個性稍為改一改抓起電話卑躬屈膝地說:「親家母,拍謝拍謝,晚一點會帶她回去。」突然間覺自己好可惡父親好可憐

在重重的壓力之下唯一凝注通常是孩子課業問題愛明明很充沛卻狂肆漫流灌注不到孩子心田叛逆期一雙兒女猶如沉睡甦醒過來的獅子想起很多稚氣幼嫩的兒時親著你、溺著你、喔!真的很不喜歡小孩一定會長大這件事父親說孩子那無愛讀冊你嘛免那樣逼他我順口回了你不懂啦因為妳小時候沒有給我讀書啊?那父女心中永遠的痛思緒如黃河般潰堤
  
那一夜一場大颱風父親冒雨搶收農作物屋外狂風暴雨屋內臉盆碗公能接水通通出動滴滴答答當他一季如牛般在田裡付出所有心血和希望在這一夜都付之一炬籌不出阿公的醫藥費孩子註冊費阿嬤在昏暗搖晃的燈光下說任老爸是一肩擔雞雙頭啼任老母生啊一串跟肉粽似豬不大長去狗。』(弟弟不喜歡讀書查某子油麻菜籽命隨風吹到哪就會在哪落地生根讀冊是要做什麼用能當飯吃嗎只要會寫名字會算錢就夠了父默默不說話低著頭走了出去在昏暗屋角仰天抽菸直到多年經過世事歷練才能深深體會到那種仰天長嘆的無奈
   就在我忙於孩子成長喜悅中病魔像個小偷般偷走我爸爸的健康臉上笑容髮蒼蒼視茫茫牙齒動搖雙手不停抖動那一夜迷濛雨沿著頭髮滴落臉頰望著火葬場的爐門前棺木像是一只巨大而沉重的抽屜緩緩往前滑行我深深凝望再凝望關上爐門的那一剎那朦朧中彷彿又看到父親熟悉身影向我揮揮手囑咐著說妳阿母要照顧好。會、、、我一定會的。(龍應台學的很好,但最好做些更動以變成你的產品)
這一夜勾起縷縷思緒無窮無盡地思念如斷了線的風箏他在天上飛我在地下追

 

那一夜──懷阿嬤

金 玉

塵封的往事,並非每件事都能像醇酒一樣越陳越香;有些事如餿掉的菜渣,只能等它發酵成有機肥,當作生命的養料,如果太早翻攪,只能忍受那難聞的氣味;所以,通常我選擇作一個阿Q,許多無能為力的、無奈的人或事,就放任自己,不聽、不看、不問、不想,彷彿從來與我沒關係似的!

青春二八時,我轉身推開那個窮困、一籌莫展的家,逃也似的離開了山城,急著追尋我年輕金黃的夢,可以揮霍我的青春……竟一樣的步入阿嬤與母親相同的宿命,結婚、生女,也一樣嚐盡她們所經歷的人生百味;那些敗壞的殘渣,早已發酵成養料,回頭,我已似出了竅的靈魂,冷靜卻疏離的眺望那段孩童時的歲月,卻懷疑著,留在記憶中的情與事,是否真實?

我好像從來沒看過阿嬤有不同的造型與服裝,她永遠是梳著一個鮑魚頭,一件開前襟旗袍式上衣,搭一條寬鬆的七分褲,冬天不是灰就是黑,夏天則是水洗的米白棉麻布衣,一雙裹了又放的小腳,趾縫塞著煙絲,那是父親抽剩的菸屁股,她剝掉菸蒂的白紙,將菸絲收集在日曆紙上,然後一小搓一小搓的塞在趾縫間,我總是捏著鼻子,嫌惡的表情,既是不喜歡那菸絲夾雜足臭的怪味,也不解阿嬤的腳丫子為何是那畸形模樣?(描繪「不堪」,反見真實。)

直到多年後,整天穿著布鞋,作完工廠的小工,再到夜校當學生,當脫掉鞋襪時,衝鼻而來的鹹魚味,終於明白,阿嬤那被裹過的小腳,腳趾早已蜷曲無法伸展,在那醫藥不易取得的年代,或許那就是治療腳疾的偏方。

與阿嬤最親密的歲月,應從出生起到十五歲離家,十五年的時光,剛好經歷父親事業的樓起樓塌,我享盡家裡的風光,卻也遭逢最衰敗的慘況。家裡最寬裕的日子,恰恰是我人格養成的小學期間。白皙、瘦弱的我,被嬌慣成一個寵壞的孩子:任性、愛哭、耍賴、撒潑……,甚麼壞習慣都有,兄姊們百般容忍,就怕得罪我這個奶奶疼、爸媽愛的妹妹。

阿嬤看我天生兩眉鬱結,總說:「妳這個囡仔哪會這泥沒度量?攏是兩道目眉擠在一起,眉不開,心就不開!」每次帶我去剪髮,都跟阿色姨說:「給伊的目眉順便剔卡開一些!」阿色姨拿著那把剃頭刀,在磨刀的皮帶上霍霍來回,然後兩隻手指扳開我的眉心,刷刷幾下,刮掉我眉心糾結的幼毛,果然修飾出一張乾乾淨淨的臉。

剛上小學一年級,我不喜歡去學校,每早總要耍一頓脾氣,阿嬤拉著我的小手,幫我擦乾臉上的鼻涕眼淚,放一塊錢在我口袋,站在路邊,東張西望,非得等到熟悉的高年級學生,對她說:

「拜託!妳帶阮刀的阿玉仔去學校好嗎?」

「不要!不要!我不要去讀書啦!」放開喉嚨哭得更大聲。

「不讀書!妳要作青瞑牛喔!」阿嬤也失了耐性,大聲的喝斥。硬將我的手塞給了那個鄰居姐姐,我只得一路拖掛著涕淚,心不甘情不願的慢慢挪著千斤腳步……

小時候,我甚麼都慢,拖泥帶水,就連吃飯也慢,第一個上桌,全家吃飽離開,我還半碗飯擱在桌邊,含著滿口飯兩眼發呆。好不容易吃得了八九分,桌上碗裡都是剩渣,阿嬤就搬出她的大道裡:

「愛甲ㄏ空,才咩嫁貓仔ㄤ!」

「我不要貓仔ㄤ?毋嫁ㄤ啦!」每次都跟阿嬤頂嘴。

最後,我應該是很妥協的把碗底都清空了吧?否則婚禮上的新郎,就不會是眉清目秀的少年郎了!

阿嬤在家中的地位,堪擬「老佛爺」,不僅小孩怕她,連媽媽都畏懼她,尤其她罵起人來,中氣十足,連珠炮似的絕不留情,未受過教育的她,語言裡夾雜著粗俗的俚語,那些「干譙」人的閩南語,在我的記憶庫中雖已遺失,可我卻清楚的記得阿嬤生氣罵人的樣子,還有媽媽挨罵過後,難堪、落寞的神情。

如果說阿嬤是我們家的「大母神」,也名符其實,幾個孫子都是她一手拉拔的,兩隻小腳走來走去從沒休息,煮飯、洗衣、種菜、澆肥,閒時就拿起針線,家裡沒有縫紉機,每件衣服都是她一針一線縫製而成,我的工作就是幫她穿針,一次穿五根,插在針插上,用完了,再幫她穿五根,小時候身上常有新衣服穿,都是阿嬤巧手的成果。有一件綁著蝴蝶結的洋裝,就是我的最愛。

阿嬤巧手縫製新衣的形像,深植在我幼小的心靈,那些潛意識的種子,在我為人母親後生根萌芽,我常親手為女兒們縫製姊妹裝,看著她們一起穿著綁蝴蝶結的童裝時,彷彿自己幼小的身影又活了起來。

小時候的我被阿嬤嬌縱著,要甚麼有甚麼,喜新厭舊,凡事總是三分鐘熱度,有頭沒尾,就像阿嬤說的「頭ㄚ燒燒,尾ㄚ冷冷」--

讀書計畫表寫的整齊又美麗,執行不到百分之三十,就……

吵著要買的參考書,寫沒幾頁就擱到抽屜角落……

勾到一半的圍巾、作了個有頭沒腳的洋娃娃、半張空白的水彩畫、寫了幾個字的書法……有的是作業、有些是興之所至,半成品總比成品多。

時光就這麼流淌著,無憂無慮的歲月如指縫中流逝的沙,漸漸走入了叛逆期

國一那年一個深秋的夜晚,我趕流行學著織毛帽、圍巾,在圍巾織到三分之二時,發現毛線不夠,想到星期天就要圍上自己親手織的白色圍巾、白色毛帽到同學家中炫耀手藝和時尚風流,可現在毛線不夠,不買,就完成不了傑作,那週日豈不黯然失色?跑去找阿嬤要錢,阿嬤說現在身上沒錢,過幾天再說。那天顯是叛逆的神經緊繃,橫豎得要到錢,當下就和阿嬤對槓,阿嬤焉會示弱:

「妳這個死查某鬼啊!妖吵飽吵,跟妳說沒錢,妳是聽無啊!」

「你不給就說了啦!那ㄟ沒錢!騙人!」

兩人怒目相瞪,阿嬤只差沒舉手煽我耳刮子,我心有未甘的摔東摔西,就差沒摔門而出。兩人都吃了莫名炸藥,滿屋煙硝。阿嬤不知在哪個角落,隨手抄起一把看得到扇骨的蠶絲扇,罵到:

「妳看妳,從來就是有頭沒尾,這把扇子,冬天到了還沒完成?」

「蠶寶寶都死光光了,怎麼完成?又不是我的錯!」

阿嬤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翻出我去年勾一半的圍巾,只有半個身體的洋娃娃,

「這ㄋㄟ?妳甘有作完?只會吵吵吵,亂開錢!」

話還沒說完,阿嬤隨手拿起桌上的剪刀,快速的挪動她那小腳,矯健的滑到我的身後,還沒來的及反應,那即將完成的圍巾,已被阿嬤剪成三節,慘不忍睹,我伸手去搶救,卻被刀尖劃傷了手,鮮血滴在那白色圍巾上,觸目、驚心、憤怒、怨恨、委屈的情緒,脹滿了心窩......

這件事後,叛逆的我,除了跟阿嬤冷戰,連同家裡所有的人都恨起來了,居然有半個月之久沒和家裡任何一個人說過一句話!

無聲的半個月裡,叛逆的恨意如火,心裡發下誓言:「妳們都說我三分鐘熱度。以後,我不作則已,要作就一定完成!絕不讓阿嬤再因為這種事有罵我的機會!

因為那一夜的爭吵,要強的我居然漸漸的改掉了這壞習慣。每當遇到艱難事,在放棄的念頭萌生時,就想到那一夜的大鬧、那半個月的冷戰以及自己發下的重誓。

阿嬤後來身體漸漸虛弱多病,上班的媽媽無法分身照顧孩子和婆婆,阿嬤就搬到宜蘭二伯父家居住。我見她的最後一次,是在二伯出殯那天,阿嬤躺在一個既陰暗又密不通風的無窗斗室裡,氣味薰重。她已氣若游絲,認不出我是誰了,枯瘦如柴的雙手、深凹無神的眼睛,我只看了她一眼,就逃出了那個房間。後來媽媽偷偷的對我說,阿嬤告訴她,兩個伯母因為不想清理拉撒之物,幾乎沒給她東西吃。

我只能和母親默然流淚,無一刻停歇的生活擔子,將母親沉沉地壓著喘不過氣來。父親已逝,弟妹仍幼,無法再將阿嬤接回山上照顧。我一個小小女工,又何來餘力?

不久,傳來阿嬤的死訊。

細細審視我身上的遺傳,彷彿得自阿嬤還多過母親。媽媽對女紅、手藝、烹飪,一概乏善可陳,而我和阿嬤相比,倒是不遑多讓。阿嬤勤快的動作、堅忍的個性、跋扈的作風,我雖有不及,但自小承襲了她的身教,尤其是那一夜,她給我的震撼教育,雖非她原意,卻誤打誤撞的改了我的積習。

但求無憾於己的生活哲學,彷彿始於那一夜!

2014/05/04

那一夜

                                  若妏

「夜」國語詞彙詮釋:地球背日時。

 

2008年6月12日,地球背日時,卻猶如離開了地球,被人無情地拋向火紅的太陽星,那熊熊巨焰將我靈魂吞噬,皮肉焦灼、化筋熔骨。痛 ! 無知覺。(整段有後現代主義的手法)

 

國泰醫院的加護病房推出一個病床,床上躺了一位被橘色棉薄巾覆蓋的人,猜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因為臉也被蓋住著。有幾人扶著床桿邊走邊悄聲唸著: 喃無阿密陀佛.. 喃無阿密陀佛..。我心頭一顫,眉縮頸夾,喚呼妹妹快速地轉身面向牆。蹩見牆上掛了個時鐘,長短針不偏不移正是邪惡的微笑,晚間10點13分。在這缺乏氧氣的長廊內,那陣陣低泣及喃喃聲,雖漸行漸遠,卻嗡嗡刺耳,揮之不去,六月天仍叫人寒冷,打哆嗦。毛骨悚然的氛圍,不祥兆頭,打從心裡起疙瘩。

 

離父親穩健地走入手術房已接近10小時長久,此際,他仍昏臥在牆的另一面。隔著灰泥磚,我同父親一樣也感覺到強烈的心痛。加護病房陰沉灰地的門再度打開,一位年輕的住院醫師老成喊著:「廖OO先生的家屬在嗎?」這語音彷彿巷口里長伯對著廣播說:「車號XXX你的車擋住出路,請你移走,謝謝合作。」聽出沒有情緒,也不必提詞切要的調調兒。認真地說,車子從不擋在里長家的門口,里長真的無需放情感…。

聽到父親的姓名,哥哥、弟弟、妹妹和我急步衝出,一口同聲地說:「在,我們都在。」

有張方字臉的年輕醫師,擁有一雙厚唇,在規律開闔之間,吐出一句「廖先生現在尚未醒來。」

「怎麼會這樣? 麻醉該退了呀!」記不得話是誰說出,然兒,忘不掉是醫師淡定又無助地表情說:「不是麻醉的問題,應該是手術過程中有部分血塊侵入腦血管,壓迫到某些神經系統。」

「那是什麼意思?請你說清楚。」「我爸爸會怎麼樣? 」「要如何急救呀! 難道沒辦法讓他醒嗎….」「我們可以進去看他嗎?」我們失序地搶亂著。

頓時,哥哥非常憤怒地叫囂一連句:「主治醫師他人哪?我們要見他,請你馬上、即刻、請他過來。」聲音鏗鏘有力。

年輕的方字臉醫師再度走回加護病房。又過了漫長的幾分鐘,門仍緊扣著。哥按不住煩憂的性子,按鈴找那醫師,只聽到門邊那小鋼盒不急不徐地答應:「聯絡不到主治醫師,他關機。」這是背誦國語課本的聲調,像似打瞌睡的學生被老師處罰背讀課文50遍,吐出無奈、不耐煩和怒氣的硝味,對一群飢腸轆轆者而言,有毒也得吞。心中的那把斧頭,極想砍掉那無情的小鋼盒,腦中的那支電鋸,極想拆了這間冰凜的醫院,而癱軟的雙腿,極想…極想跪求那劊子般的醫師群;

最後,什麼也沒做,只有雙臂合掌朝向無感的天花板,開口吶喊:「求求你,救救我父親!」

 

牆上那鐘兒,長短針正是開口狀,一張向上帝天神求助的大嘴,凌晨1點15分。對應吊鐘的直角牆面上,烙印著血紅的字樣 "加護病房",字眼下的金鋼門大部份時間都是互挨著,偶爾開起便是歡迎新加入的成員;它是小叮噹口袋裡的任意門,一次又一次的問大寶: 「去天堂,還是地獄 ?」 生命經過這扇門時,應該是極度的渺小、脆弱、無助,漂泊的靈魂隨時會被大寶喊走,最後留下帶菌的肉體暴露於天台上,獻給那空中窺視已久的無形禿鷹。「大寶,我的父親並不急於去哪!」我堅定並帶卑微的口語和大寶交換內心話。

 

漫漫長夜,時間已微秒的速度跛進,出入的人類愈來愈少,空氣中卻有陰森死寂的匏子,讓人胸悶昏沉;偶爾清醒倒是因為腳步移動聲有如夜裡的銅鑼響。憶起小學時體育老師最常說的那一句話:「跑,盡量地跑,死命的跑。」奈何! 我無處可逃。時間停在深夜4點整。我和弟留守醫院,看到他滿臉倦容,龍骨緊靠椅背,兩肩前傾,抱胸癱軟,閉目眉宇間擠出11字紋,想必休息的是眼,滾動的是心思,一夜間,我倆搶著老矣,時間是餓鬼

 

夜,掉落到谷底。帶著疲憊的身靈,抓握吊繩正試著攀索回地球,尋找地球向陽面,唯有陽光才能趕走黑夜;唯有白天浮出,陰陽導正,人類才能趕走遊浮的猙獰;唯有日光乍現,才能見到可憐的父親;哀哉悲矣! 這兒見不著陽光,只有牆面上那狡猾的時鐘,帶著極壞的心眼通知你。在時間的深淵裡,在無星的暗夜下,爬呀爬,就快雞鳴了。 

那一夜,惡魔藉由帶刀的狠腳色,斬斷父親的左邊經脈,奪走父親所有的語言,唯獨留下,是爸爸永遠停不住的顫抖,以及一跛一跛、靜默的抗議。夜,性本惡。

 

 

                 麵   茶       愛的東西不要放得太近

                                                               瑞香

     讀簡媜的「下午茶」,我的資質愚鈍,有些一時無法會過意來。這篇麵茶主角麵茶不是烏龍,不是凍頂,不是真正泡來喝的茶葉。她是麵粉經過加工,加了蒜頭下鍋慢慢炒香的一種農家點心。這篇我約略看懂,勉為其難試做心得。

     這篇她仍是以人為中心,描述生活中的舉動,生活經驗,生活觀感卻是自然的流露。她喊她大姑,卻弄不清楚與她真正是有甚麼親戚關係,也許只是尊稱。但玄奇的是她留給作者非常溫馨的記憶,「像孩童躲入母親柔嫩的臂彎裡午睡,嗅著母親身上的氣息,這氣息成為他記憶裡最安全與溫暖的片刻。」小孩子不懂與她之間的關係,但親情的存在,自然會產生關連。這種情感應該與他人有所不同,顯示出作者與大姑之間有某種程度的特殊關係,幼年時期不明瞭,但長大了總會明白。

     她是那麼溫婉柔順,對命運逆來順受,不怨天,不由人。有時顯得極度害羞,不敢大聲說笑,獨來獨往,認份的做著田裡的工作,心事只向秧苗說了,也許也向狗兒說了,因為會聽到她喝斥狗兒,聲音還是溫柔的。

     作者心疼大姑任勞任怨,趕早摸黑一肩挑起全家粗細生計,默不吭聲,有這樣傳統婦德使作者與她不覺又親近了些。

     對這個家族,她雖然被排斥在外,但有事依然一馬當先趕到,「有婚慶之事,她總是默默地躲在廚房、後院幫忙,主廚的師傅莫不稱讚她的手藝,當大家吆喝要上桌喝酒時,她已帶著狗兒回家了。派人去接他回來吃酒席,她正在張羅晚餐:『免煮了啦,一家統統帶去,還免洗碗咧!』她似乎非常感動,好像從沒有人這麼體貼她一樣……強留小孩吃飯,不斷夾菜,不斷稱讚孩子乖巧、懂事。」她自己知道,自己的血液與這家人緊緊相連。總還是有人關心她。但她還是認份的沒去,親情的聯繫,在乎那心靈的感受,外在的表象似乎不必那麼在乎。

     因為她就是只會默默地做,不居功,不要人情,這麼做不但得到作者的親情,難能可貴的是得到閒人們的稱許認可。在街坊鄰居中三姑六婆的長舌婦可是不好招惹,讓人不敢領教,但大姑竟能使這些女人三緘其口。「不曾聽說關於她的流言,那些好傳家務的人提起她,也顯得無話可說。」能讓說三道四的三姑六婆們無話可說,是大姑用心做,只問付出,不求回報讓大家稱許。

     對這個遺棄她的家族,她的愛又再一次呈現。「春耕的某個下午,她提了一袋麵粉,要借竈替工人做點心。當然是主人家的工人,她急忙趕來,腳上仍沾著田泥,連狗兒的尾巴也被軟泥浸硬了。可見她對這個家族,這個主人有多忠心,原來的竈某些緣故不能使用,為了趕煮工人點心,不能錯過時間,所以要趕著借竈,不顧一切涉過泥地趕過來,連狗兒都跟著狼狽。她手腳伶俐,一鍋下油,另一鍋燒水,把雪白麵粉慢慢炒成金黃,蒜香四溢,聞的人餓。『做麵茶啊?』她仍然安靜地微笑。她把煮熟麵粉裝入鍋裏,灌一壺開水,幾副碗筷,忙著給工人送去,我與她一起走過田埂,狗兒早跑到前頭,對耕種的人吠叫。她的手藝真不是蓋的,作者說她那雙安撫秧苗的手也善於撫慰周遭的人們,讓工人們吃得愉快,為作者調的那碗麵茶,也甜甜地浸入作者童年的記憶裏。」這是描寫親情的可貴,親人間天生的濃厚情感。她要煮麵茶給工人吃,應該比較不可能是自家工人,是幫傭工作的主人,老闆,有可能是地主。當竈不堪使用,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向與自己有些親戚關係的作者借竈。所以再怎麼說,當她有急難時,也會尋求親人幫助呀!與作者的濃厚情感,就在那碗甜甜浸入作者童年記憶裡的麵茶。

   日後,知道更多關於她的往事,原來是我們家流落在外的骨肉,那是上一代不忍再提的隱痛。」會叫她大姑,就應和爸爸同輩,爸爸的姊妹,那就是爺爺在外造的孽,留的種。會讓她流落在外,就是有她不能進入這個家門的原因,母親的身分?奶奶不能接納容忍?作者沒說我們無從得知,但用童養媳,棄嬰來形容,足見大姑命運之坎坷,不能見容於這個家族。

     難得的是,她像棄嬰一樣輾轉成為幾家的童養媳,卻仍然靜靜地微笑對待周圍的人,不曾有一絲慍色。她本來就是棄嬰,為何輾轉成為幾家童養媳?是一再被轉手幾度販賣?悲慘命運不斷重寫?她也沒有權利為自己作主,伸張正義,只能一再被轉賣。對這些加諸在她身上不平的命運,她能那樣和煦,安安份份地通過命運裏的激流。卻仍用世上最美的語言「微笑」對待任何人,還能沒有恨,沒有怨,看似清淺淡淡,能感受她內心深處如此深濃的情感與堅韌不拔的毅力。簡媜對這位流浪在外,無法被接納的家人,除了同情更有憐惜與心疼。所以作者說:「命運如果不來捉弄,站在家裏的竈前觀看炒麵茶的人,確實會是她!

     簡媜在作品中喜歡畫個小插畫,說幾句引人深思的話。――「最喜愛這只碗,靛藍的身子,裝花蓮海濱撿來的小白石。被我踢破了。愛的東西不要放的太近。」我取「愛的東西不要放得太近」當副標題,我要說:愛的人不要走的太近。

     哲學家叔本華提出人際交往的心理距離效應「刺蝟理論」,刺蝟在天冷時,彼此靠攏取暖,但要保持一定距離以免互相刺傷。因此,距離是一種美。我們在和別人交往時,應該保持距離,給彼此留一個空間。親情也需要有個人空間。大姑應該沒讀書,大道理她不會說,她的際遇,她的生活歷練,卻使他練就了面對任何風浪,都能雲淡風清,水波不興。大姑懂得適當的保留分際,該出力時我出力,功成之後選擇隱退,反而使她與這個家能保持著淡淡聯繫,親情於無形中反而繼續維持著。作者體會出大姑對她特別關愛,大姑也能得到眾人的尊重與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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